宮尾登美子(Miyao Tomiko),1926年生於日本四國土佐(高知縣),畢業於高知市女子高校,父親經營當地最大的藝妓仲介所。

  家庭背景造成的心理陰影使宮尾登美子十八歲就結婚脫離家庭,生下長女後隨夫婿遠赴中國東北。歷經兩年戰敗國民生涯返回日本後,因罹患肺結核住院療養,病中讀谷崎潤一郎的《細雪》,暗立為創作目標,開始創作小說;1962年以短篇小說《連》獲得第五屆婦人公論女流新人賞,NHK大阪台並將之改編為電視劇。

  1963年,長期陷於寫作與家庭兩難的宮尾登美子結束第一段婚姻,翌年再嫁,隨夫婿移居東京。1973年第一部自傳小說《櫂》(中文譯名《有緣無緣》)出版,獲第九屆太宰治賞,作家地位確立。其後作品陸續獲得日本文壇大獎,膾炙人口,並多改編為電視、電影或舞台劇。

  宮尾作品早期以身世背景為本,深刻描寫藝妓風華、風塵男女;其後更深入日本傳統技藝世界,探索古典藝術與職人專業,細膩詮釋日本人文之美,為日本文壇公認女性名家。




──────────────────────────────

傅月庵

  小說家最好的住所是哪裡?窗明几淨的獨棟洋房、人煙罕至的孤島小木屋還是眾聲喧嘩的鬧市公寓?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奎斯年輕當記者時,曾經住在一家妓院的樓上,他認為「對於一個小說家,這是再好不過的了。那裡白天很安靜,可以寫作;晚上你也可以快活快活,碰到一堆有趣的人物。」無獨有偶的是,另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福克納晚年也提到過,有一次還真的有人想聘他去當妓院經理,他雖然沒接受,卻也認為這是藝術家最上乘的職位,錢多事少還有助於發展個人寫作事業哩。

  在日本,有一位小說家,雖然不是直接出身妓院,卻從小在藝妓的世界裡長大,躍登文壇的首部小說也是以「藝妓」為題材。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特色,使得她的小說,每一出版便轟動、暢銷無比。到現在為止,幾乎每一部都被改編為電影、電視或舞台劇。寫作20多年,她雖然只寫出了10幾本小說,卻得盡了包括【太宰治賞】、【女流文學賞】、【吉川英治賞】、【直木賞】等日本大小文學獎。這位作家,不是別人,就是以《》(中文譯名《有緣無緣》,實學社)、《一絃琴》、《寒椿》等書受到高度肯定,大家卻恐怕更熟悉她的另一部傑作《》(實學社)的宮尾登美子。

  宮尾美登子於1926年生在四國地方的土佐(高知縣),母親是一名由藝妓轉行的藝人,生下她之後便黯然遠颺,父親則經營該地最大的藝妓仲介所。所謂「藝妓仲介」,就是四處尋訪窮苦人家女兒,接洽賣入煙花巷,上焉者成為藝妓,下焉者或竟以娼妓終其一生。這樣的行業,雖然獲領政府執照,講穿了卻是極不光彩的「人口販子」。此種家庭背景,加上孑然身世,即使受到家人無比寵愛,卻不可避免地在登美子的內心投下一層層的陰影。

  18歲那年,藉由婚姻,她逃離了愛深怨切的家庭,隨著夫婿遠赴中國東北,艱困過活。戰敗後,好不容易返回日本,沒多久卻發現自己罹患當時幾乎是絕症的肺結核。靜心療養的同時,她以谷崎潤一郎的《細雪》為追求目標,開始執筆創作。這是1947年,她21歲時的事情。此後一直到1973年,整整26年,雖然持續筆耕不輟,也得過一些小獎,卻說不上有什麼成就。

  這段期間裡,宮尾的生活也未必安定,離婚又再婚,戰前以仲介為榮,戰後卻因看清生涯本質而羞憤不已,開小麵館維生的父親也抑鬱過世了。留給女兒的,就是整整13年的好幾疊日記本跟仲介藝妓時的營業日誌。翻讀父親的日記、日誌,往事一幕幕返轉,宮尾終於克服內心的障礙,抱持就算被讀者嘲笑「卑賤職業人家出身的小孩」也沒關係的決心,勇敢直面人生,以父母之間那份刻骨銘心的記憶為本,寫下一段夫妻情義緣起緣滅的悲愴紀事。這本取名為《》的小說寫成之後,並沒有交給出版社出版,而是由登美子自費出版。誰曉得一炮而紅,不但讓文壇前輩宇野千代「花了兩天一夜的時間」,一口氣看完,直說「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從來沒看過這麼有趣的小說呢。」更為她奪下了當年的【太宰治賞】。由於這一轉折,日後人們也慣以這一年為她作家生涯之始。

  1973之後,宮尾的文學靈魂彷彿突然解梏一般,每隔幾年便有膾炙人口的作品問世。除了與《》(中文譯名《有緣無緣》)並稱,被喻為「自傳三部曲」的《春燈》、《朱夏》之外,同樣以藝妓風華、江湖俠道為主題的《寒椿》(麥田)、《陽暉樓》(實學社)、《鬼龍院花子的一生》(實學社)也都深受好評,銷量動輒以數十萬計。

  當然,一個好的作家,不能老以「身世記憶」為創作根源。順著傳統藝能這一路數,登美子繼續創造出宮尾文學的另一面向,那就是以日本傳統職人為主題的作品,例如寫土佐傳統戲曲技藝的《一弦琴》、寫香道的《伽羅香》、寫日本畫的《序之舞》、寫茶道的《松風之家》、寫歌舞伎的《木之音》等,還有因為被選為東映電影100週年紀念大戲以及一色紗英精彩演出而廣為人知,描寫日本傳統釀酒作坊的《》等。這些小說,零零總總加起來,數量不過10多本,裡面所呈現的卻是日漸消逝凋零的傳統日本「時代記憶」。

  宮尾文學的軸心是由登美子的「身世記憶」加上傳統日本「時代記憶」凝鑄而成,這點應無疑問。然而,同時代類似身世的作家,不僅她一人,為何她能脫穎而出,格外秀異呢?這又不能不提到小說敘述上,宮尾文學的二項特色︰一是登美子天生會說故事,不須運用什麼技巧,就能把一個簡單的故事情節鋪陳得細膩深刻,人物栩栩如生,讓人感動不已。這其中所仰賴的多半是她對於人情世故、人性矛盾微妙處的特殊領悟力,一般人大概不易作到;其次則是她對於傳統日本藝能世界的特殊觀察力,不管是「人物性格」還是「技藝細節」,總是有憑有據,刻劃至深,讓人充滿好奇,亟欲一窺。據說為此她總是苦讀大量資料、四處拜訪職人,下盡苦工夫──這或許也就是為何她始終無法多產的原因了。這二種特色,後天的努力自然很重要,然而,我們卻也不能以為,這跟她從小出入「妓院」,耳濡目染,會盡世事人情,一點關係都沒有。

  好作家(good author)往往都是從身邊、從自己寫起的,你總能在他的小說中找到作家自己的模糊身影。大作家(great author)則總是能走出身世、走向時代,以個人的衝動呼應歷史的吶喊,替自己也替隱沒在時代之風底下的萬千靈魂說出他們想說的話──用20年的時間跟自己的身世記憶搏鬥,再用20年的時間,將自己融入時代記憶,此所以「宮尾文學」感人至深,彌足珍貴之處吧!

 

宮尾登美子的文學
宮尾登美子──直木賞受賞作家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