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父親爽朗大笑道：「子建，不枉大家都誇你聰明，但你想到沒有？要盡量減少傳遞層次，古昔傳下來的制度就不能一成不變，而是應時有興革：要盡量加快傳遞速度，在上位者就得隨時督促，賞功罰過，怎能像你這樣整日飲酒清談，無為而治？」

  他雖然對父親的話並不全以為然，卻一時也想不出話來辯駁。

「還有，」父親最後又加了幾句話：「你不親自去察看管仲傳出的冰塊有多大，齊桓公得到的又是多小，你怎麼能知道怎樣才是最適當的傳遞層次和速度呢？」   這段時間，他勤訪民隱，徹底研討改正了一些不合時宜的陋規，狠狠懲罰了一些貪瀆失職的官員，民心大快，歌頌他的聲音比對他父親更大。   他於是發現，和民眾接觸真是件愉快的事，看著一張張純樸的臉上掛著真誠的微笑，或是充滿了對他企求的渴望，真比看這些自命清高，裝模作樣，或是逢迎諂笑，奴面婢顏的臉來得舒服多了。前者是真正的人的臉，而後者卻是各色各型的面具。

  不過，在聽這些百姓歌頌的時候，他並沒有失去警覺，民心似水，不但能載舟覆舟，而且是瞬息萬變，捉摸不定。他知道，夾道歡迎，口呼萬歲，極力歌頌他父親的這些百姓，與前次赤壁之敗，大聲疾呼，要求殺曹操以謝天下的也是他們，民心何其難得而易失！

  只是，他也明白，水無定形卻有定性，水性向下，這是永遠不會變的；民心雖然歸向不定，但也有一個永恆不變的真理，誰能使他們過更好的日子，他們就歸向誰。

  因此，他想得到百姓的愛戴，就得盡力讓他們減輕痛苦，日子過得更快樂、更有希望。

  短短的幾個月中，他所見到的民間疾苦，所聽到的民眾心聲，比他懂事以來的二十年中加起來更多、更真切，現在他懂得為什麼父親要他多跑民間，與百姓親身接觸的道理了。

正當他信步在後花園走著，滿腦子都想著民情民隱、興革計劃與措施時，忽然聽到了這陣似斷還續的琴聲，他不禁駐足傾聽，隨著悲淒的琴聲，他又聽到似若黃鶯鳴囀，空谷傳音的清脆女聲，隨琴長吟，聲調淒楚…… ──選自《曹操大傳》卷八，第五十七章 曹植與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