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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大會訊第12期                    •前期回顧
  兒童文學工作者林真美多年來致力於「親子共讀」,並創立「小大讀書會」,結合社區的大人、小孩,齊聚一堂,共享閱讀繪本的樂趣。
   
「繪本創作夏令營」雜記母女對話
永遠和小孩一國的約翰.伯寧罕(上)永遠和小孩一國的約翰.伯寧罕(下)
夜晚的「小大繪本館」從發呆談到阿德ALDO

「繪本創作夏令營」雜記
許潔怡(小大路邊攤)

  第一次有了像當老師一樣的感覺。

  站在台前講《艾瑪》註這本書給參加繪本創作營的小朋友聽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聲音不太受控制的顫抖著,一邊講著,一邊盼望著不要被發現才好。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學齡前後的小朋友相處了,難免有些手忙腳亂,不過,在連續三個星期的活動之後,我也漸漸的適應了。

  帶小朋友做「艾瑪」的活動是從現有的繪本中所延伸出來的遊戲,沒有什麼特殊目的,只是希望大家玩的高興而已。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擔心這個活動會冷場,因為製作過程有些繁雜,怕他們會覺得太困難,沒想到小朋友們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熱烈,一隻「艾瑪」做完之後,都還想再做另一隻。

  每個小朋友坐在桌子前剪剪貼貼,施了魔法在自己的「艾瑪」上面,沒多久,活蹦亂跳的「艾瑪」就誕生在一雙雙小手裡,跟著小主人四處跑來跑去的。每一隻「艾瑪」的身上常是讓人意想不到的配色及花樣,看起來個個味道十足,讓人驚豔不已。

  第五天往往最混亂,因為要做書皮和包書套,對他們來說有點困難,需要大人的協助才能順利進行。每個梯次的進度都不同,有的到第四天就有不少小朋友幾乎完成他們的繪本,也有的到最後一天還在畫內頁。在這幾梯次的營隊活動裡,最讓人讚嘆不已的就是小朋友們神奇的功力,不管進度再怎麼落後,總是能趕在最後一秒前交出漂亮的成績單來,帶著自己做的繪本歡歡喜喜的回家去,這是讓我們最感到佩服的地方。

  在營期中,看到一堆形形色色、個性炯異的小孩,跟他們相處是最有趣也最具挑戰性的事了。有的小朋友老是一邊做一邊抱怨著,這裡畫不出來,那裡又怎麼的了,但是到最後做出來的繪本,卻是創意十足,好看的很;有的是超完美主義型的小孩,每頁每頁都對得整整齊齊的,並且從頭到尾都堅持要自己動手做,這樣的作品可想而知,也是精彩極了;還有愛頑皮搗蛋的小孩,上課時候容易分心,軟硬都不吃,常常被他們弄的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這類型的小朋友,做出來的繪本往往都具有完整故事結構和創意。

  印象裡,有幾個老是丟三忘四的小孩,總是忘了帶工具,在忙成一團時還得去幫他借東西,借了這個又少了那個,有時火大的想罵他幾句,卻在看到他無辜的眼神後宣告作罷;也有的是一遇到困難就把頭靠在你身邊,老師老師的叫個不停,聽著他們稚嫩的求救聲音,往往讓人難以拒絕;還有小小清潔隊,不只把自己附近的垃圾清理乾淨,還自動帶著垃圾筒四處幫忙打掃,真的是很乖的孩子。

  原本以為已經忘了的事,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又一點一點的記憶起來,想起他們完成繪本時滿足的笑容,認真唸著自己故事時專注的神情,甚至是攀著你,把你當樹爬的感覺,我不禁嘴角也泛起了笑,心裡頭,早已經是滿滿的。

註:請參考David McKee的《elmer》,Red Fox出版

母女對話
清溪(同行小大)

之一

  夜深了,我從社區辦公室回來,兒子已入睡,女兒的眼睛卻還睜得大大的。我略安撫了她一下,就趕緊進浴室,準備洗淨一身的黏膩與汗臭。沖洗中,她來到浴室門口問我:「媽媽,什麼是『猶豫了一下』?」我稍做解釋之後,便直接引用這句話的出處作例子。「所以啊,書上說:『那人拿起了斧頭,好像要砍樹,可是又轉身回頭,去看看那些動物和雨林男孩。(換頁)接著,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丟下斧頭,走出雨林。』你喜歡這本書是嗎?」「嗯!我好喜歡。」「圖好漂亮對不對?」我的腦海已不覺地浮現出雨林斑斕鮮豔的光彩。「嗯,那些動物看起來都不兇,而且很美麗,連那條蛇也很美麗。」「哦!是啊!」聽到五歲女孩的感受和角度,讓我開心地笑了。

  「好吧!妳先進去,別再靠近我了,我怕把妳噴濕了。」「可是我要親妳一下嘛。」「現在嗎?」我滿頭滿臉都是洗髮泡泡,眼睛根本睜不開。「嗯!」「好吧,那妳用飛吻的吧!」然後我教她在手心「波」一下,在吹過來給我,我便作勢去接。「我接到了沒有?」我的眼睛還閉著躲泡泡水哩。「沒有。」「好,再一次。」第二次一聽見「波」,我很快就在鼻尖前大聲拍掌。「這次接到了嗎?」「接到了!」「好,那妳先去睡喔!」「好啦,可是我等一下還要hug(抱抱)一下。」聽到她挪動步子,心裡正安心她的配合,接著又聽見她自言自語地說著:「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走進我的房間。」哈,真是絕逗了!

註:可參考《The Great Kapok Tree》一書,作者是Lynne Cherry

之二

  與女兒並躺且相摟抱,我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I love you,妹妹。」「I love you, too, mama.」她努力把英文說得字正腔圓,聽起來有點假,於是一邊繼續摟著她,一邊卻又問她:「妳是真心的嗎?」「我是真心的,I love my mommy!」還是一句「台詞」,可是語氣好平靜而堅定,這回我真的相信妳了,my baby!再抱緊一點吧!

  註:請參考《OWL BABIES》,作者是Martin Waddell,繪者是Patrick Benson

永遠和小孩一國的約翰.伯寧罕(上)
莊世瑩

  「約翰派克羅門麥肯席」-請務必一字不漏、全心的唸完這九個字,這個在眾多繪本中少見的主角長名,就像「芝麻開門」一樣具有神奇的魔力,如果你順利的通過這個有趣的挑戰,它將為你開啟通向約翰.伯寧罕(John Burningham)幻想世界的大門。約翰.伯寧罕1987年的作品「John Patrick Norman McHennessy-The Boy who was always late」,在1991年由上誼譯介為《遲到大王》,這是臺灣讀者與伯寧罕初次的正式見面,故事中那個上學老愛遲到、總是遇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的小孩,他所經驗的種種不可思議的冒險歷程,立刻得到孩子們的共鳴。到底故事中的約翰是愛說謊、吹牛、還是有豐富的想像力呢?作者提供了一個開放的想像空間,倒是那個最後被黑猩猩捉到天花板上的老師,真是給大人們一記當頭棒喝,明明是對保守的教育者提出質疑,卻可以用如此輕鬆詼諧的筆觸提出批判,這正是伯寧罕創作近四十年、三十餘部作品一貫的精神。

  約翰.伯寧罕1936年出生於英格蘭的Surrey。十二歲時進入Suffolk的「夏山學校」(Summerhill)就讀,夏山以革新、開明、自由的校風著稱,伯寧罕在這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學習環境裡度過了他的少年時期,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盡情的作畫。因為夏山的教育鼓勵孩子們成為一個正大光明的反對者,十七歲的那年,他選擇了拒絕服兵役,加入了服務替代役的工作,兩年間的工作內容包括:戰地急救、護林、農耕、打掃貧民區、蓋學校……等,足跡遠至義大利南部和以色列。

  在朋友的建議、而且幾乎是意外的情況下,1952年伯寧罕進入倫敦中央藝術學院(London's Central School of Art),習業三年,他以一本由手、腳印組合而成的畫冊做為畢業作品,取得了設計科的國家文憑。伯寧罕再度回到以色列以為卡通影片設計模型和木偶維生。1960年他回到英國,開始畫交通局的地鐵海報、電視預告片、卡通和聖誕卡。同時他嘗試拿著他的作品集到各個出版公司尋求出版,希望能成為一個專業的插畫家,然而他得到的回應都是:「等你完成一、兩本書之後,再讓我們看看吧!」

  伯寧罕默默獨力的進行他的第一本繪本創作。1963年他完成了「Borka:The Adventures of a Goose with no Feathers」,並立刻以這本書於翌年得到英國童書插畫家的最高榮譽凱特•格林威大獎。書中那隻沒有羽毛的鵝Borka,不能得到同類的認同,在全家族都南飛過冬時被遺棄在原地,因而展開牠獨自冒險的歷程,最後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在倫敦的公園裡建立了溫暖的新家。Borka這段追尋自我的過程,頗像伯寧罕的景況自道,從這本書之後,他開始進入兒童文學的創作天地,包羅萬象的作品題材、豐富的想像力、銳利幾至瘋狂的幽默,都深深的攫取了孩子們的心。

  在「Borka」之後,伯寧罕於1964年創作了「TRUBLOFF-The Mouse who wanted to play the Balalaika」,敘述一隻住在中歐的小酒店裡的老鼠,為了想學會巴拉拉卡琴,不惜追隨吉普賽人而離家出走,最後終於成為演奏三弦琴的樂手,並且重返家園與兄弟姊妹組成樂團。同年伯寧罕也為Ian Fleming所寫的「Chitty Chitty Bang Bang」配插畫(這本書曾在1968年由張劍鳴先生翻譯為《萬能車嚏嚏砰砰》),他用重疊與輕巧的筆觸創造出一輛有翅膀的模型車。

  接著1965年伯寧罕的作品為「HUMBERT-Mister Firkin and the Lord Mayor of London」,Humbert 雖然是一匹跟隨著主人四處收破銅爛鐵的工作馬,但從來志向遠大,倫敦市長的就職典禮途中發生了意外,Humbert適時的幫助了市長,獲得市長的邀宴和獎盃,成為牠最榮耀的一刻。1966年的「CANNONBALL SIMP」是一隻又胖又醜的小黑狗,沒有人愛牠,被主人狠心的丟棄在垃圾場,但牠始終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堅持不放棄追尋朋友和一個家的願望,終於在馬戲團裡遇到一個失意的小丑,一起開創了他們的新生。1967年的「HARQUIN-The fox who went down to the valley」是一隻好奇心重、追求冒險的小狐狸,描繪牠如何運用機智避免家人被獵人追捕的英勇事蹟。

  從伯寧罕早期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較鮮豔厚重的色彩和工整漂亮的筆法,大多以動物為主角做單一的主觀敘述,故事的發展多為一段追尋的歷程,因為主角的勇於突破成見,得以獲致溫暖的結局,這個階段的作品並且流露出明顯的英國文化色彩。在1969年伯寧罕描繪的「SEASONS」的四時遞嬗中,我們似乎已可感受到伯寧罕作品風格的微變,他不再依賴長篇的敘述來講故事,而是用更飽滿的視覺意象來帶動故事的推展。1970年的「Mr Gumpy's Outing」(《和甘伯伯去遊河》,1994,台英)中,伯寧罕充分的表現出在創作上的自我突破,他在圖畫中自在的運用各種媒材和線條,畫面上流動的光影隨著小河淌水,引領著讀者加入甘伯伯和動物們一起遊河,表面上的故事性似乎削弱了,但其實讀者的參與度更高、故事更具開放性。伯寧罕因此書再度得到凱特.格林威的首獎。1973年的「Mr Gumpy's Motor Car」是同樣故事主角的姊妹作。

  1974、1975年間,伯寧罕陸續為幼兒創作了八本小書:「The Dog」、「The School」、「The Friend」、「The Baby」、「The Cupboard」、「The Snow」、「The Rabbit」、「The Blanket」,小開本的設計非常體貼幼兒,畫面處理得乾淨而單純,故事的內容貼近幼兒的生活實況,在與幼兒進行共讀時很容易引起共鳴。另外於1985年出版的「First Steps」,內容包含了字母、數字、顏色、相對觀念。以及1994年的「John Burningham's ABC」,伯寧罕都是以生動活潑、輕鬆有趣的單幅畫面,讓幼兒從情境中自然的學習事物。

  目前在台灣對於約翰.伯寧罕繪本的譯介大多為七十年代後期至今的作品,許多作品都是我們熟悉且熱愛的佳作,將在下一期的季刊中為大家介紹。

永遠和小孩一國的約翰.伯寧罕(下)
莊世瑩

  1977年的「Come away from the water, Shirley」(《莎莉,離水遠一點》,1998,遠流)表現了伯寧罕更上一層的敘事功力,以左右兩頁同時呈現「現實」與「想像」的世界,形成有趣的對比,作者在不同的時空中怡然穿梭、出入自得,就像孩子沒有邊界、不受拘束的天性,相對的映照出成人世界的劃地自限。1978年的「Time to get out of the bath, Shirley」與前作類型相似,但將時間壓縮的更短,表現了更為海闊天空的心理空間。在1978年的「Would you rather...」(《你喜歡…,1991上誼》)中,伯寧罕盡情的發揮了他幽默、俏皮的本事,無厘頭的問題和滑稽突梯的圖象,很能滿足小朋友愛惡作劇的心理。1980年的「The Shopping Basket」和1986年的「Avocado Baby」、「Where's Julius?」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1984年的「GRANPA」(《外公》,1994,台英)為伯寧罕贏得馬歇爾獎。他在這本書中溫馨的處理了「祖孫情誼」和「生命告別」的主題,同時深深的感動了大人與小孩。伯寧罕把這本書的版稅捐給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後來還把本書製作成動畫片。1989年的「Oi!Get Off Our Train」(《喂!下車》,1998,遠流)雖然仍以兒童和動物為主角,但卻是伯寧罕首度在作品中提出「環境保護」的議題。同樣的主題在1999年的「WHADAYAMEAN」中,伯寧罕表現得更為急切、焦慮,他的作品中少見如此大量沉重的說理,由此可以感受到作者對環保、地球、人類的未來,有著深沉的思考和關心。

  伯寧罕1991年的「ALDO」(《我的秘密朋友阿德》,1997,遠流)像是他送給讀者的一份神秘禮物,無論是大人或小孩,在心底的最深處都會希望能擁有互相扶持、分享一切、如阿德般的專屬朋友吧!1994年的「Courtney」(《寇特尼》,2001,和英)也是人們的好朋友,但是勢利的成人無法看到他的好,只有童稚的赤子之心,才能開啟智慧之眼識得人生真正的價值。伯寧罕蠻喜歡替他書中的主角取個長長的名字,唸起來音韻抑揚頓挫就已經趣味十足,1996年的「Harvey Slumfenburger's Christmas Present」中,耶誕老公公不辭千辛萬苦、舟車勞頓,為的就是希望能趕在耶誕前夕將禮物送給Harvey,這個溫暖的的故事具體的實現了「耶誕精神」,只是讓人好奇的是:Harvey的禮物到底是什麼呢?1996年伯寧罕還出版了另一本作品「CLOUDLAND」(《雲上的小孩》,1996,遠流),這本書的繪作方式和他過去的作品略有不同,插畫是以照片為背景,再將人物剪貼上去,變成了似幻似真的場景,給這個虛實交錯的故事提供了一個契合的舞台。這種表現手法在前述的「WHADAYAMEAN」和1998年的「John Burninghamm's FRANCE」中有更純熟、精采的表現。

  伯寧罕最新的近作是2000年出版的「HUSHERBYE」,乍看有些讓人驚訝和懷疑,他一連出版了許多有份量的作品,「HUSHERBYE」看來像個小品,只是要小動物、小孩、月亮上的人…一一安睡,但是當一頁頁裡的萬事萬物、飛禽走獸、地球、月亮…都在「HUSHERBYE」的溫柔聲中各得其所、酣然入夢,所有紛亂的心靈都得到了撫慰,我突然明白這是伯寧罕在世紀末為這個動盪的世紀、變亂的世界所提出的祝願,HUSHERBYE!

  經過四十年來的錘鍊,伯寧罕具有純熟的繪圖技巧和精準的設計概念,但我們從他的近作中可以體察到他的畫風「由繁入簡」的轉變,更素樸的色彩、更自由的線條、更自在的揮灑敘事,這應該是他不斷的思考與冥想所得到的答案吧!雖然他始終站在孩子的立場、從孩子的眼光來看世界,他的作品卻是屬於任何年紀、跨越國界的共同語言。熱情的生命、自由的心靈-約翰.伯寧罕的創作歷程就是一本最精采、尚未完成的繪本。

夜晚的「小大繪本館」
劉旭恭(繪本創作夏令營老師)

  住在「小大繪本館」裡,是一個非常奇妙的經驗,而且,這種感覺和白天吵吵鬧鬧的氣氛完全不同。夜晚的繪本館,是安靜沒人的,不過,說安靜也沒那麼安靜,事實上,也是很吵的,尤其在大房子裡,會聽見很多很多的聲音,貓走動的聲音,風吹動海報或是樹葉的聲音,隔壁人家說話的聲音,還有偶而半夜來一次超大聲的電話聲,接起來對方又不說話,真令人打從心底發毛,每次我都會想像一個張牙舞爪的鬼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所以睡沒幾分鐘我就會偷偷睜開眼睛瞄一下,當然,每次都沒什麼異狀。

  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找書來看,繪本、雜誌、照片本和留言本,幾乎都被我看完了,所以有的時候我也會只聽音樂發呆,而且開得很大聲來壯膽。不過,當一切完完全全安靜下來的時候,我都會感覺到這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一個凝聚了很多愛心的家,一點一滴的心意,飄散在四週裡,就像是咖啡店裡瀰漫的香味一樣。但是,在白天的繪本館裡,其實很難感受到這些,因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讓自己分心,大半時候,把自己累得半死。

  如果沒有夜晚的繪本館,如果沒有安靜下來的時侯,大概沒有辦法好好休息,也就沒辦法看見這些美好的,像是夏天夜裡吹來涼涼的風,或是在草叢裡飛舞的螢火蟲,閃著小小的亮光,帶著勇氣和熱情,天真和快樂,在漆黑的夜晚中跌跌撞撞的飛呀飛的,那是勇敢前行的堅持,是說不出平靜的幸福,教人幾乎要忘了四周的黑暗,覺得自己也光亮了起來,繪本館就給我這種感覺,一種巨大的溫柔。

  白天的繪本館是大人小孩唸書遊戲交流的地方,晚上的繪本館則是休息安靜和整理的地方,對我而言,這兩者都是真實而且很有意義的,就像太陽在白天散發熱情的活力,月亮在晚上展現靜謐的溫柔。從白天到夜晚,同一棟房子所露出的不同表情,是非常動人的,如果缺少了哪一種面貌,大概沒辦法完整。人好像也是這樣的,活動和休息,付出和收穫,學習和思考,混亂和清楚,難過和高興,熱情和平靜,不小心失去了任何一種,會感覺好像永遠找不回來的心情。

  夜晚的「小大繪本館」裡,我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歸零一樣,回到原點了。

從發呆談到阿德ALDO
粘峻熊

發呆

有一天我發現

發呆像一棵種籽

往心田的底層掉落

這裡沒有重力加速度

它掉落的樣子

很奇怪

有時像鷹盤旋

有時像霧在走

有時像蛇捲著

有時像隱形人

有時像夢遊

耳朵好懶

瞳孔模糊

身體不想動

彷彿坐著太空船

在星雲裡遨遊

啊!發呆翻了跟斗

原來是一隻手拍了我的肩膀

啊!隕石擊中太空船

原來是我媽問我在幹嘛?

有一天

發呆變成一顆小樹苗

  大約五歲,一個冬天的午後,我剛睡醒,穿著飽飽的衣服,倚著古厝的圓柱,呆呆地凝視埕庭的一切。捲螺仔風,旋轉著枯竭的落葉,孩子們在眼前奔跑、追逐、叫喊著;耳朵彷彿是關起來了,聽不見他們的喧鬧聲,只感覺到頻率的振動和畫面的變換。蕭瑟的冬意,在捲螺仔風草葉塵埃中旋轉,從庭埕的這頭捲到那頭,天空有點灰...。不知過了多久,我一直靠著庭柱,感受這個景象。

  這一幕記憶,偶而會從腦海中浮現,有種直覺,就是那種靜靜的感受。長大後,每當朋友介紹某部電影如何、如何好看,我總會止住他的話說:「停,不要再說了,我要自己看!」看一件作品,讓自己的感受慢慢擴散、蒸發、提煉,然後從中發現樂趣,似乎就是從小時候這一幕開始發源。

  1992年,林真美帶著「通草泉家庭文庫」來「花園新城」,講繪本時,不做任何討論,只照原文唸,讓聽的人靜靜地感受、慢慢體會。我一看就心領神會,知道她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講繪本。

  1995年9月,以色列的現代舞團在國家劇院演出「門」的劇碼,只有音樂、肢體和舞台上的門。門啊!有出生之門、有功名之門、有家之門、有師父引進門、有利之門、也有死之門。他們跳得很好,一步一步透過肢體與音樂把我引進「門」的想像之中。我沈浸在演員們淋漓盡致的演出,像是一艘被送進幽深黑暗宇宙的太空船,不斷地咀嚼、想像、品味...。就在渾然忘我之際,幕緩緩落下,觀眾突然站起來鼓掌;瘋狂的掌聲,硬生生地打斷我飛馳的思緒,像中箭落地的鳥,立刻從翱翔的天空回到擾攘的現實世界。獨坐著的我,極力想去抓住原來那些想像,但掌聲久久不停,像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拉不回來。

  正因為當我正要靜靜去感受這舞的滋味,卻被觀眾社交的掌聲打斷,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憤怒之情,心裡叫嚷著:「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看進去?如果有看進去,怎麼會馬上鼓掌?若沒看進去,又為什麼要鼓掌?」一股無奈夾雜著掃興走出國家劇院,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舞蹈團的演出真的很棒!

  其實,舞台落幕時觀眾心裡的反應是很有意義的,而讓觀眾去感受舞蹈要傳達的意義及精神,難道不是導演、編劇和演員們最大的心願嗎?當他們看見觀眾在落幕之後仍沈寂數分鐘,靜靜地感受,而不要立即鼓掌,這不是對他們最友好的回應嗎?

  回到講繪本給孩子聽,靜靜地讓孩子去感受原著的文字和畫面也是同樣的道理,在許多親子繪本場合,筆者觀察許多大人卻忽略這一點,常見的現象是過於迅速回應孩子的好奇發問,喜歡去「點破」,或想引導孩子去「發現」什麼,其實這反應大人缺乏沈靜的能力,也剝奪了孩子自己醞釀發現的樂趣和權利,為什麼我們不相信作者已經在圖文做了最好的表達?!只要讓原意呈現,看著孩子眼神的變化,凝眸會心的微笑,將故事輕輕放入彼此心靈的天空,像鷹輕輕地盤旋在生命的溪谷與山頭,讓我們彼此去發現那驚奇的獵物!

  再來,我要分享兩個繪本經驗:

  SALUBILUSA》,這個故事我不知講過n次,有個學生不知聽過n次,有一天他跟我們說:「我要當SALUBI這國!」為什麼?「因為SALUBI還有三隊沒死,BILUSA只剩兩隊了!」,我看一下圖,口也,真的,SALUBI還有三隊!他很得意,自己不知經過多久才發現,我感受到他發現的喜悅!

  《ALDO,我的秘密朋友阿德》,這本書幾年前初看到時,不是很懂,若隱若有地撞擊著我生命的某些感觸,有孩子問我:「阿德是誰?」,我也回答不上來,最近發現ALDO其實是人內心深處的一種渴望,在無數次寂寞、害怕、悲傷之後的一種渴望,渴望被陪伴、被保護、被相信的一種寧靜,這個發現對別人可能沒意義,對我卻很重要,因為我開始和這本書有了更深刻的連結,這本ALDO在我內心鑽鑿更深刻的圖像,每當講述給孩子聽的時候,我會更專注地感受孩子眼波的流轉了!

  最後,我想用我國搖滾歌手伍佰的名曲「挪威的森林」其中一段歌詞,好像那個畫面頗能闡述本文要表達的--

心中的那片森林何時能讓我停留

那裡湖面總是澄清

那裡空氣充滿寧靜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你最深處的秘密

或許我不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