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虛之間皆有空海,歷史上的空海真有其人;虛者,即為夢枕筆下的空海。兩者相同之處,都在於空海不同於常人的性格,就連夢枕也刻意透過《沙門空海唐國鬼宴》另一主人翁橘逸勢不時表達「空海,真是不可思議之人啊!」的讚嘆!
 
 
 
 
 
 
 


歷史上的空海

  依據日本「真言宗」的宗門說法,空海的確生於西元七七四年,但也有一說,是生於七七三年,如今已很難考據。可確定的是,空海生於日本香川縣多度郡(當時是讚岐國多度郡)的一個豪門世家。

  佐伯直田(空海父親)為家裡第三個兒子(即空海)取名「貴物」(寶貝之意),並說:「這一定是個優秀的孩子!我佐伯一門顯赫的家世,就靠他發揚光大了。」

  當空海十四歲時,父母認真考慮他的求學問題,並請教阿刀大足(空海母親之兄),他聽畢直說:「這事不用商量了,就讓貴物隨我到奈良去吧!」阿刀大足聽後,毫不遲疑的說 。「奈良是個大都會,貴物既可增長見聞,進大學攻讀,我也可從旁指導,將漢文傾囊相授,前程必定大好!」此後四年奠定了空海的漢文造詣,舉凡《論語》、《毛詩》、《左傳》、《尚書》、《春秋》……他都研讀通曉,甚至可以用漢文賦詩論述。

  求學期間看盡大學裏貴族子弟的驕橫,空海常自問:「同樣是人,為何他們就可以傲慢驕縱,錦衣玉食?而可憐的庶民竟多病殘疾,三餐難繼?為何人生而不平等?」進而深入研究人生根本問題-「生從何處來?死往何處去?」直到一次和沙門的討論中,沙門提到日本民間有一支新興宗派,頗能新人耳目。這支宗派強調人人都可修持得悟,不限於貴族或出家人才有這個機會,所以帶給老百姓無窮的希望。

  「這個宗派是——?」空海急著追問,面容凝肅。

  「密教,佛教裏的密教。」

  「密教是什麼?」

  「密教是法身佛大日如來所說的內證真言教法,等覺十地亦難入室,所以叫密教。」

  原來,佛教分顯、密二教,並非教理有異,而是形式不同。一般信奉的佛教屬於「顯教」,顧名思義,「顯」即顯露淺近之意,較易理解;而「密教」則奧密幽遠,有特殊的接引眾生方法,除非一門深入,實難講解清楚。所以當空海問到修持方法,沙門也無言以對……

  「很抱歉!我也力有未逮,不能給你解答。事實上,密教傳入日本不久,目前只有念誦儀軌,教理體系尚未完備。」

  「可有參悟的書籍?」空海屏息以待。

  沙門想了想,拿出一本書……

  「這是《金剛頂虛空藏求聞持法》,乃大唐皇帝玄宗開元四年(西元七一
六年),由印度善無畏三藏帶到中國。不知何時、何人、將它攜來日本。
此書我視如珍寶,既然你求法深切,就交給你吧!」

  從此開啟「貴物」成為「空海」專心習密的康莊大道,也為空海自日本遠赴大唐習密留下了伏筆……。日本對於弘法大師--空海有著無限尊崇,去年2004年4月為紀念空海入唐1200年於東京國立博物館舉辦的「空海和高野山」展覽會,也吸引了日本天皇和皇后參觀。

 


最澄與空海──天台宗與真言宗

2004.04.01 文/茂呂美耶

  奈良時代的佛教僧侶,往往以「看病僧」(為病人祈禱加持)身分深入宮廷內部,贏得宮廷內掌權女性之庇護後,再逐步登上龍門。玄昉、道鏡可說是其代表。玄昉倚靠陰謀詭計,道鏡則憑恃性能力與咒術能力,隱於幕後控制朝廷。這兩人均仰賴朝廷女性的力量,才得以擴展自己的教團勢力。桓武天皇遷都的背景,目的之一正是想擯除奈良時代宗教支配政治的弊病。也因此,新佛教便應際而生。

  平安新佛教之雙璧,是最澄所創立的天台宗,及空海所開創的真言宗。新佛教的特色是不參與政治,在山中建立寺院,僧侶只專精束身修行、鑽研佛經與學問。因而新佛教又稱「山岳佛教」。最澄的道場是比叡山(橫跨京都府與滋賀縣)延曆寺,空海的立腳點則是高野山(和歌山縣)金剛峰寺。

  同樣身為新佛教開山鼻祖的最澄與空海,有不少共通點。首先,兩人均於八○四年渡唐,但最澄是公費「還學生」身分,而空海是自費「留學生」身分。「還學生」與遣唐使一起渡唐,一起歸國;「留學生」通常必須在唐國滯留二、三十年,從基礎開始學起。理所當然,兩人在唐國所受的待遇,便有雲泥之別。最澄在唐國待了八個月半,與遣唐使共同歸國;空海則在唐國學了整整兩年密宗後,才踏上歸途。這一年的遣唐使團出發船隊,總計四艘,空海搭乘第一艘,最澄搭乘第二艘,第三艘於途中遭暴風雨,只好斷念又駛回日本,第四艘則行蹤不明,大概遇難沈到海底了。

  其次,最澄與空海為同一時代的人。最澄生於七六七年,空海生於七七四年,兩人只相差七歲。而且,兩人都在青年時代經歷了山林修行。

  最澄於十二歲入法門,十四歲得度,十九歲入東大寺受戒,卻突然跑到比叡山蓋了座草庵,過著山林修行的生活。對最澄來說,比叡山的修行生活是他的人生轉捩點。這時期,京城已遷移成功,而比叡山正位於平安京的艮位,也就是東北方,鬼門也。桓武天皇聽聞最澄的名聲,便喚最澄下山入京,並讓他跟隨遣唐使團入唐。此時,最澄三十七歲。

  與最澄比之,空海是地方豪族出身,十五歲時,為了出仕而上京。十八歲時,考進中央大學寮專授儒學的明經道科。如果朝這條路走下去,空海可以成為官僚,可是,他卻遇見一位僧人,受教了「虛空藏菩薩求聞持法」,爾後便在四國深山流浪修行。二十三歲回到京城,寫下《三教指南》,評論儒教、道教、佛教之優劣,斷言佛教是最勝之道,並宣言將成為佛教者。三十歲時渡唐。

  最澄在唐國只能滯留八個多月,入唐之後,立即到天台山台州國清寺受戒。達成抄寫大量經典的目的後,最澄發現唐國盛行密宗,便暗地學了一點皮毛。由於時間不夠,他對密宗僅知大概,不求甚解。

  而空海是留學生身分,不受時間所限,於是先到長安醴泉寺向印度僧侶學習梵文與印度哲學。後來又到青龍寺拜訪當時密宗聖哲惠果大師,短短三個月,空海便學成胎藏界灌頂、金剛界灌頂,傳法灌頂大法,並傳承了大阿闍梨的地位。當然,空海在日本時便自行研習密宗長達十多年,經惠果大師點化貫通後,才得到印證傳承。兩年後,又隨著遣唐使團歸國。

  由於入唐留學生研習期間規定是二十年以上,空海卻提早歸國,朝廷不允許他入京,只好暫時駐留在福岡縣觀世音寺,三十五歲那年才得以入京。

  這時,桓武天皇已過世,失去庇護的最澄為了設置戒壇,只得主動接近空海。因為朝廷雖准許天台宗?年度僧二人,但指定其中一人必須是密宗。簡單說來,最澄不得不拜後起之秀的空海為師。不料,兩人在度過一段蜜月期間,空海授予最澄金剛界、胎藏界灌頂後,竟然訣別了。

  訣別的主要原因在於彼此的人生觀與宗教觀迥然不同。空海的目標是救濟民眾,而最澄卻致力於戒壇獨立。空海寬宏大量,能包容人,對事物看法富有彈性;最澄卻極為禁欲克己,寧折不彎,毫無妥協餘地。這可以從最澄與南都佛教論戰事件中看出,在這場論戰中,最澄簡直是口不擇言,竟罵對方為「粗食者」(原文正是如此,意思是吃得不好)。僧侶罵僧侶為「粗食者」,似乎有點矛盾,但也可以証明最澄的個性傾向偏執氣質。

  兩位大師分袂的直接原因,說來好笑,竟然是「爭風吃醋」。最澄有位愛寵弟子,名為泰範。最澄讓泰範到空海處學密宗,沒想到泰範竟醉心於空海,不願意回到最澄身邊。為此,最澄寫了一封哀懇信給泰範,要他「回心轉意」。結果,空海代泰範回了一封斷交信,兩位大師自此便正式分道揚鑣了。站在最澄的立場來看,泰範離他而去,是一種背叛;但對空海來說,即便對方是弟子,師家也必須尊重弟子的選擇。

  若要以個人才能來比較,空海理應比最澄棋高一著,然而,綿延不絕且始終高踞日本佛教進發基地的,卻是最澄的比叡山。道元、日蓮、親鸞等鎌倉時代新佛教的創始者,均出自比叡山。

  在我看來,空海算是一種天才,抽象派(以曼荼羅圖案、咒術為重);最澄則是學究氣質,寫實派(以文字傳教為重)。或許,天才底下無天才,也或許,天才並非人力可以培育出來的,以至於高野山無法人才輩出,不得不歸向文化財保護委員會般的存在,死守著空海的遺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