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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天氣好,我的陽臺上通常會有來訪的無尾鳳蝶。

  牠是陽光蝴蝶,看到牠就看到晴光流爍的好日。牠節奏快速,翩翩來去,總是獨自流轉;牠一身顏彩,簡單直素,卻燦亮斑爛。那後翅內側一枚艷紅的圓形斑點,剛好讓牠在簡素裡夠得上華麗。

  陽臺上來訪的蝴蝶還不止牠,黃蝶、粉蝶、灰蝶、斑蝶……當然還有蜂與鳥類。這些生物的出現,零星而片斷,但是反映了我的陽臺植株。

大化世界的自然鎖鏈

  無尾鳳蝶的出現一點也不意外,因為陽臺有牠化育幼蟲的桔樹。鳥類的出現也不令人意外,因為植物叢裡偶有肥碩的幼蟲,那是大化提供的好料。整個世界環環相扣,一個套著一個,我們在其中觀大觀小,觀已知觀未然,也觀自己。非洲的一隻蝴蝶搧動翅膀,地球的另一端有可能產生風暴,這是因為怎樣的連鎖,我們未必歷歷分明,但卻有可推測的必然。

  我常常人在屋裡工作,陽臺上則暗影浮動,許多片段也引我興味。蝴蝶飛走了,陽臺還在,那飛走的還會再來,但是牠去了哪裡?又如何尋得我處?動靜間雖是微觀,山的巨大與蝸牛角上的小宇宙,同樣是一種奧義。我總是在想:面對自然,野地是如此富麗豐饒,但是城市生活中的微觀,一樣能提供思考與啟思。能夠「看」,是一種恩賜,善於「看」,敏於「看」,則是一種可以學習的福慧。生活中的自然與觀察,都市和野地都蘊含著上帝的神諭,不宣告、不隱藏,卻自有徵兆,只要留心。我們期待荒野,但不必遺漏身邊所現。

在都市生活中細觀自然

  台灣地景如此特殊,以台北這個商業發達的城市為例,小盆地四周的綠山就像手指一樣,順著盆地四周向內延伸,綠山之於都市仍是如此貼近,只要願意,不必尋覓,而「看見」就是一種當然與必然。即使都市雖不比野地,但微觀同樣會引發內在的渴望。

  《無尾鳳蝶的生日》是貼近生活的故事。無尾鳳蝶是隨處可見且容易觀察的生物,即使住在都市,有時在自家陽臺就能發現。發現是一個重要的關鍵,記錄一旦開始,故事與情境就會產生,這個過程與完成,對孩子往往是一生難忘的經驗與記憶。面對周遭的生物,如蜻蜓、蜜蜂、蝴蝶、螞蟻等等,我們通常認識了成蟲,卻較少見到幼蟲。若能持續的觀察與記錄,在生物的成長與蛻變中,就能發覺生命的喜悅,無論是小山、公園、荒地,甚至家中的陽臺,都可以是啟迪孩子的教室。

  我借居的這條巷子,有一棵六層樓高的玉蘭,真是巍峨嶔崎。生活在這樣一個高度商業化的市區,一入巷子,令人無法不看到它的存在。在我眼裡它何止可觀,它是這條巷子的精神所在。

  每年春天,花開時節整條巷子都香,二、三月起香息一日盛過一日,逐漸攀上高峰,它會一直香到七月。多麼富麗,城市商圈裡的季節感,春風散以花香,竟有這等排場。我每回在巷子裡進出,不經意間,總要因於空氣中浮盪的某些因子,心起震動。季節與時序,當設計師沸沸揚揚於,城市應如何對抗單調、同質化與標準化的設計觀時,其中有一個最為簡單、自然,卻深深影響個中的因子,那就是栽植。

以一株玉蘭作為市廛生活的銘記

  我住五樓,站在陽臺猶無法看到它的冠頂,但花香若有似無,陣陣縈繞不絕。我探首從巷子這頭遙遙望向那頭,心底不免發出驚讚,一株玉蘭如此高聳,立在此巷,它的年歲,怕比這兒來來去去的某些居民,都要悠長許多。春夏之際巷裡進出,循著花香回到住處,總期願有人和我一樣,以此做為市廛生活的銘記。喧嚷塵囂,市井巷道並不枯索,只因為有這一株玉蘭,不勞費心,日子也能燦然,自有雨潤花香。

  然而某一日出門,它忽然消失了。

  我幾疑自己弄錯了巷子。毀屍滅跡也要有個過程。

  一株六層樓高的玉蘭,怎麼可能憑空消失,我走著這麼真實的場景,但它就是比虛幻還要虛幻。一如武陵人失落了桃花源一樣,我在里巷裡失落了一株玉蘭,竟連絲毫形跡也無。武陵人尋向所誌,一株恁大的玉蘭,從此在都市裡遂迷不復得見。

以一株青楓表彰安居定住的年歲

  之前我住木柵,一個臨山的小社區。社區裡有新、舊公寓,也有獨門獨棟的別墅。花木扶疏的里巷人家,老住戶門前有齊樓高的青松與緋紅櫻;新住戶也不遑多讓,花臺、篷架滿蔭蔥翠。黃蟬、紫籐、青松、茉莉、紅櫻各有次第,植物本身就是門牌,註記著一種風格,表彰著各家各戶在此安居定住的年歲。

  那時我住三樓。一樓人家通常都有個令人欣羨的院子,一戶人家在院裡安置了涼傘與戶外桌椅,很有閒逸風情。我雖是局外人,但是他們所營造的氛圍也滋養我的眼目,一方小小的美麗亦令人心領神授。

  一日那家院裡,忽然植了一株青楓,一人多高,樹幹粗如手臂,一樹星星一樣的掌狀葉片,在風裡閃著星芒,美麗極了。我也忘了如何得知,那樣大的一株青楓是花市裡二萬元買的。但是它連一個寒暑也沒有過完,就慘遭連根拔棄。好端端的竟陳屍巷邊,不是因為年荒苦旱,而是因為失寵見捐。

  這麼大的一棵樹呀!那情狀幾和殺生一樣慘烈。

  我忍不住問了,好好的一棵樹,為什麼買了又要連根清除呢?

  「因為每天都要掃落葉,好麻煩呀!」

  那理由真是令我無語,啞然竟不能多置一詞。我輕輕「噢!」了一聲,有不落葉的樹嗎?

  這讓我想起一年秋天,我在京都,那時節銀杏轉黃楓葉紅。置身於以銀杏為主的街道,一地秋黃,漫天飛金,走著走著,我幾疑自己也有萬道光華。每天下午一到四點,只見戶戶商家皆拿著竹耙子,在街道上把黃葉攏成金堆。無論行到哪兒,這時地上都是絲絲掃痕。生活的整飭,季節的莊正,不就在這樣的變易裡觀其一瞬與無盡嗎?

  砍樹的人都有千百種理由,義正詞嚴。蔽蔭、美觀、造景、建築……一切不過為人役用,面對樹的存活既沒那麼迫切,科技萬能也早有取代之物,人為掛帥的時候,物種的聲音其實微弱得很。

  環境倫理談了很多年,焚琴煮鶴,大片的綠早就蕩然無存,而今,我們還會在乎那小片的綠嗎!

  龍葵是台灣低海拔地區最常見的野生植物之一,許多人都有過和它相關的生活經驗,只要稍微留意,發現和認識它一點也不難。近年來,傳統市場與超市裡也時見它的蹤影。它那紫色的漿果,是許多人童年的零食;葉片煮湯、煮粥,微苦而甘,無論愛與不愛,嚐過的人總記得它的味道。

  它長在野地,也長在鄰近人為的棲地環境,農田、菜園、苗圃都有它的蹤影,種子隨鳥也隨塵土帶著走,不意間陽台也會迸出一棵。我走在都市巷弄,水溝旁邊,紅磚夾縫,不起眼的角落,都不難看到它奕奕的生長著。

孩子的自然觀察與生活詩意

  如何帶領孩子觀察生活中的自然呢?教孩子認識自然,了解生態,不在動植物名稱的堆砌;觀察一棵植物,也不僅只在單株植物的成長。自然裡萬物的滋長,交雜著許多的必然與偶然,錯綜複雜,龐大而且綿密。

  生活從近處開始,極目而遠,自然萬象沒有任何是獨立存在的。所以,透過任何一個物種,跨連到周邊,同時認知到相關的鏈鎖。物與物之間的關聯,從點到線到面,鳥獸蟲魚併諸食草、食源、地景,環環相扣是不可分的,這一條看不見的線,應當一起觀察才算完整。

  生態不只是知識問題,也是文化問題。讓生活裡有詩,讓孩子在生活的情境裡與環境產生共鳴,詩不過是生活中的一種情意。選擇龍葵做為一個觀察的範例演練,因為它極普通,所以特殊。它生在野地,與野地裡的蟲鳥相關,又常有人類生活的涉入。關於環境,不能只是知識,要懂得愛與珍惜,還要有生活中的情意。談自然與環境觀察不必遠求,身邊拈來,俯拾即是,重要的是一種態度。

  龍葵是野地裡自生自長的植物,從發芽、開花到結果,成熟的紫黑色果實熠熠生輝,散發著野地的光澤。蟲兒來了去了,鳥兒來了去了,甚至人也來了去了。龍葵餵養著各種生命,而這些生命背後,餵養龍葵的是深寂的大地。

透過文學的潤澤,柔軟知識的傳遞

  多年以來,台灣出版物在自然圖鑑與知識上的努力顯見,所以,在這之後,我更希望生活中孩子能有更多人文的渲染,透過文學的潤澤,讓知識可以在生活裡柔軟的傳遞到神經末梢,成為一種態度,那才算完成。從觀察一棵小小的龍葵開始,俯向大地,由小小種子延伸,而後擴散開展。即使是像龍葵這樣的一株小草,它也可以兼具地景、昆蟲、飛鳥與人文,有著一個小小的完整的連鎖與循環,龍葵不僅僅只是龍葵。

  現今,學校低、中、高年級的課程中,皆有不同層次的動植物的生態觀察與記錄,一棵龍葵的範例是個觀摩、參考。在觀察與回應之間,不必然一定要看大,微中也有可觀。書中展現了一個過程,對孩子來說,從親近、認識,理解、領會,而後相融於自然的聲息,這是一條遠路;面對自然,在知識的填塞之外,這尤其是我們要彌補的不足。

  所以,有了一本這樣的書。

  寫完蝸牛的故事,桌上還放著一份朋友傳來的扁蝸牛防治資料。上面說,扁蝸牛是葡萄園裡的有害動物。傳統防治方法效果不彰,利用寶特瓶,則可達到95-100%的防治效果。

  方法是剪斷寶特瓶的底部及頸部,再縱向剖開瓶身,然後將剖開的寶特瓶套入葡萄莖幹。當瓶口與套住的莖幹密合,扁蝸牛從地面沿莖幹底部往上爬,通過寶特瓶底部開口,到達寶特瓶頸部時,因無法通過,全部的扁蝸牛會累積在寶特瓶內呈休眠狀;在日光照射下,經過一段時日則陸續死亡或掉落。這個防治法製作簡便,效果良好,成本也低;既利用廢物,又可經年長期使用,且考量殘毒,兼顧環保,是一種突破的防治技術,值得推薦給葡萄園利用。

生活與物種間的互動情質

  以上云云,來自於有機農業資訊網站。

  從生產的角度看,的確是的,人類比什麼都優越。天人交戰,生態、環境、土地倫理,當人類面對這樣的問題時,永遠有許多矛盾與衝突。如何拿捏才是恰如其分?如何抉擇才是覺醒與智慧?人類在面對環境時,這永遠是一個嚴酷的考驗。

  我沒有葡萄園,也無關生計,比起果農,面對扁蝸牛,我的心情輕暢多了。儘管我的院子裡,確實有為數不少的扁蝸牛,牠們啃掉花草,咬斷芽心,可是那無關生產。因為我不是農民,所以關於農務、蟲害處理的方式與生態境,也無法盡是書生之見,免落胡不食肉糜之譏。

  不過,也正因為這樣的餘裕,不同的角度展現了另一種生活與物種間的互動情質,異時異地異位的相處,我順從院子裡的扁蝸牛,任之隨其本性,算是不同生活的多樣性,展現的是另一層面的相容、共存、理解與觀察。

摘根去籽的真實故事

  這是個真實的生活故事。

  蝸牛囿於動作緩慢,區域性很強,是行不遠的小動物,可是書中的小蝸牛因於偶然與無心,牠真的隨我搬家,行了很遠的路。直到截稿的這一刻,牠仍然活得好好的,在我家裡來來去去。由於人為的移動頻繁,難保哪一天牠不會夾藏在貨櫃中乘船,就像隨我搬家一樣,越過大洲大洋,去到世界的另一個地方。物種的遷移和整個大自然的環節一樣,有太多無法測知的、隱在的必然與偶然。

  我一直覺得好故事是因為真有其事,以真實為經緯,它是編的,也不是編的。故事之所以需要編纂,是因為收成文字;轉折、關鍵需要剪裁,順應文氣。像一盤大廚的菜,摘根去籽,只取精華;連大廚信手拈灑的鹽巴以及那麼一點調汁醬料,其實都是工夫。故事如宴席,向生活裡取。真材實料需要有人摘取、調合。希望這個故事,可以引發更多對不可思議的生命的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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