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備史書不應只是舊史料的再次重組,而毫無創見,《晚清七十年》用客觀、比較史學的方法看待歷史上的人物與事件,為不允當、既定的歷史地位,提出平反,我們因而有機會看到不一樣的評論。洪秀全真如史家所稱頌是個領導農民起義,反抗封建制度的革命領袖?袁世凱真是個歷史家和傳記作家眼裡的亂世梟雄,是比曹操還要壞的壞人?由邊疆少數民族統治的「清朝」,真如現代史家所評的一無是處?……史書中所建立的歷史地位,真的毫無破綻?毫無平反機會?
一個有重大影響力的政局或人物,其成敗因素是很複雜的,不能以片面之作為做為總體的評論。一個趕上改朝換代機運的狂熱「教父」;一個在內政、外交、軍事、經濟各方面皆具領導長才的能臣;一個文治、武功均勝漢唐明三朝的時代,卻因傳統史家的歷史評價,而根深柢固的留於大眾腦海裡,具創見、勇於批評的史家直言無諱的提出其治史心得,客觀、平衡的改寫他們的歷史地位。
讀史書讓人可投入無從遭遇的時境,想像其間的衝突與抉擇,也體認人與時代相互依存的關係,《晚清七十年》一部人物與時勢交互作用的史實鉅著,正切合阿拉伯成語所說:「人及其時代比父子更相似」,歷史現象一旦脫離了時間,便無從理解。
近現代史中迭起的英雄人物,在太平天國時洪秀全、楊秀清解決不了的換制問題,為何跨越至後來的孫中山、袁世凱、蔣中正、毛澤東、鄧小平也同樣無法解決?為什麼周恩來和李鴻章,易地而處,他們二人的棋路是不會兩樣的?因為形勢就如同一張強而有力的大網,抵抗向其侵擾的堅兵巨甲,任何人只要鑽入其間,都逃不掉那種臉譜,正因為非人力所可強求,而構成無可抗拒的歷史宿命。人物與時代相互作用的故事,由古上演至今,並非能力與主意不足抗衡,是時代文明未推移至此。
十九世紀末詭譎動盪的時局,我們已無法再重歷其時間、其空間,再去體會當時人備受煎熬的心路歷程,但一部客觀而深入的史書卻能為我們清晰勾勒出那個時代的背景,探索其百年來的發展軌跡。《晚清七十年》它再度喚醒我們這段續斷歷史的記憶,因其客觀,我們不會偏執於一方,因其深入,我們可重見晚清的脈絡,是一部凡受教育者都可讀的史書。對受日本教育的老讀者,將可重拾對中國歷史文化的認同感;對年輕一輩的新讀者,將可結合歷史與現勢,成為必備的史識;政治、外交、軍事家更可作為因應世局的參考。史家為我們探測到為人忽略的一面,重視非僅以道德、動機之論端,作為判斷標準,我們就像站在巨人身上看歷史,看得更詳實、更完備。
古典史籍難以親近、難成普羅大眾的閱讀品,因其枯燥、零碎、無人味,《晚清七十年》打破傳統史書制式的行文筆法,將史書語言大眾化,讓閱讀歷史不再是一種隔閡,其客觀而深入的評論,讓歷史人物及事件再一次重現於閱讀的情境中,我們讀得到歷史中人物的性格及侷限,也從中想像突破時限的可能性。
現代不少史書以參考書目、註釋引述之多寡來明示其「可信度」,這些都很重要,但史書能完全沒有「文采」?不顧「讀者」的共鳴?枯澀難讀的史學筆法,不正是掉入所謂「學究式的學術標準」?唐德剛文字根柢佳,史學知識豐富,學究式的枷鎖自然拘限不了他,文采自如行雲流水般流洩出,我們自然讀不到教科書式的寫作筆法,其宏觀的史學觀點,更為歷史難解的疑點找出答案,讓近現代史清晰的成為現代人的必備史識,成為一部可親近的歷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