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橋的文字舒緩有韻致,像是斜陽餘暉懸不盡的一抹輕愁。而在電話那頭,董橋傳來的聲音卻爽快俐落,有著傳媒人不喜空言虛語的直截了當,他說,我們就集中一個主題談吧,不必從我的生平說起。
喜歡董橋的讀者,最近一定覺得幸福如急雨太過滿溢。當遠流出版公司一口氣推出《天氣是文字的顏色》、《紅了文化,綠了文明》、《竹雕筆筒辯證法》、《鍛句鍊字是禮貌》、《給自己的筆進補》、《酒肉歲月太匆匆》等六本他九五至九七年在《明報》所寫的專欄作品時,我們終於可以將他十幾年前的舊作《這一代的事》、《跟中國的夢賽跑》(均由圓神出版),放進書櫃比較深的角落了,更何況董橋最近在台灣的新書還不只這些,他九九年在《蘋果日報》所寫的專欄,也由牛津出版社結集成《沒有童謠的年代》一書出版了。
董橋對文字的推敲,有著現代人少見的嚴謹講究,筆下波光瀲灩閃爍著明清文人的優雅與貴氣。奇怪的是,董橋少年時期成長於印尼,青年時期來台就讀成大外文系,七○年代到倫敦任職英國國家廣播公司,後來長期在香港媒體界工作,現在則是《蘋果日報》社長,這樣四處飄徙海外的閱歷,何以讓他能同時受中、英文化浸潤如此之深。
董橋認為,一個人如果真正要進入到一種文字裡頭,就必須生活在那種文化氛圍中。雖然小時他住在外國,但是父親喜歡詩詞書畫,家中的擺飾、庭園也是非常中國式的,這自然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氣質,使他對文字產生一種特別的敏感。就像他七○年代到倫敦工作,每天和英國人一樣看泰晤士報喝下午茶,久而久之對英國人和中國人所寫英文的細緻差別,也能一目了然。
有趣的是,不論是英國紳士階層被訓練出來的品味,或傳統中國文人所陶養出來的一種意趣,這些環境都是不斷在消失中的,董橋如何在香港的摩天大樓與生活的快閃記憶中,獨留一畝照見古道顏色的心田呢?董橋說,其實在這個沒有念想的時代,正好可以讓人有一種文化的鄉愁,這對一個人的作品是非常重要的,沒有那種國仇家恨,沒有經歷烽火,作品不容易深刻,可是一直沉迷於此,作品還是容易淪於陳舊,幸好不斷有新資訊產生的新聞工作,可以彌補這個危機。
今年董橋已經五十八歲了,每星期週一到週五,還是天天給《蘋果日報》寫專欄。他說,現在寫東西比較通俗一點,也比較不那麼挑剔,對自己來說是不同的寫法,對讀者來說也有不同的感受,問他喜歡自己哪一時期的文字,董橋說,他永遠喜歡自己現在寫的東西。
──轉載自2000.04.27中國時報開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