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為顛覆而問世的《奇職怪業俱樂部》

　　《奇職怪業俱樂部》，顧名思義，就是一群專門從事奇怪職業的人，所組成的一個俱樂部。所謂的「奇怪」就是說：這必須真的是種前所未見的職業，光只有小創意是不行的。接受汽車保險跟接受歌星嗓子保險都只能算是保險職業的推廣運用，後者並不比前者更具創意。而由於我們談的是「職業」，因此必須是真的可以賺到錢，甚至應該可以賴以維生；如果只是打打零工，可能還不足以加入這個俱樂部吧！

　　以上的「入會限制」，就是推理文學的另一位祖師爺卻斯特頓，在其推理小說處女作《奇職怪業俱樂部》的一個有趣設計。這部作品出版至今已經超過一百年，或許這些日子以來世界上還出現了不少奇怪的職業也不一定。筆者個人覺得最特殊的職業，應該就是某些巧克力工廠的專業試吃員吧！試吃員的工作就是品嚐工廠所生產出來的巧克力，並提供意見，以維持甚至改善巧克力的品質。他們不但天天有免費的巧克力可以吃，每個月還有薪水可以領。不過，據說他們也被雇主要求禁止食用各類刺激性的食物，以免味覺受損，影響到試吃的工作。此外，一旦感冒鼻塞可能也只好請假休息，不然食不知味又怎麼能夠試吃巧克力呢？

　　不過，卻斯特頓之所以會設計這麼樣一個《奇職怪業俱樂部》，其實懷有特殊目的：他想要對當時以柯南•道爾及其筆下神探福爾摩斯所領軍的推理小說文類發起「逆襲」，他根本就是想顛覆當時正大大流行的那種「福爾摩斯探案形式」的推理小說。

　　在我們印象裡，推理小說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最典型的例子，當然就是一開始案件發生，緊接著當事人百般疑惑，求助無門；此時神探便應該登場，他可能會出門摳摳摸摸、敲敲打打，找些人問問話追查線索。然後當其他角色包括讀者在內都還如墜五里霧中的時候，神探卻已經胸有成竹，還掌握了關鍵證據。最後謎底揭曉，狡猾嫌犯的所有詭計完全被神探識破，只好乖乖束手就擒，正義同時也獲得伸張；一氣呵成，讓讀者大呼過癮。在這種過程中，幾乎所有「奇怪的事件」背後都有犯罪的痕跡，讀者唯有緊緊跟隨神探的邏輯推理，才能夠洞察真相，並且從這些事件裡獲得合理的解釋。

　　然而，卻斯特頓並不是這麼玩的；他設定了這麼一個《奇職怪業俱樂部》，就是故意要顛覆這種「公認的」故事結構。在這部作品中，主角史溫本所扮演的記敘者角色其實等同於《福爾摩斯探案》裡的華生醫師，而他那位退休法官朋友，貝索•葛蘭，其洞察事物的能力比起福爾摩斯也是不遑多讓。整個故事的進行方式跟傳統推理小說相去不遠：奇怪事件發生、當事人登門求助、主角與神探出手調查；但是故事進行到這邊以後，作者卻開始讓故事往完全不同的方向發展。貝索•葛蘭不需多加思索便胸有成竹，而最後結局也往往跟某些奇人異士扯上關係。把這些人集合起來，便成了《奇職怪業俱樂部》。對於奇怪事件的來龍去脈，讀者幾乎無法運用邏輯法則加以推理，因為作者刻意安排了某些不符合日常生活經驗的奇怪角色來為這些事件負責。也就是說，所謂的奇怪事件其實並不真的奇怪，但背後也不見得可以有「合理」的解釋，然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事件背後有個奇怪的人在搞怪而已。至於動機呢？原因呢？這不重要，因為搞怪就是他的職業啊！

　　老實說，這樣的結局是有點讓人啼笑皆非的：因為讀到奇異事件而見獵心喜的推理讀者，原本正期盼作者給大家一個匪夷所思但卻合乎邏輯的解釋；只是後來作者雖然給了讀者一些說法，但卻有點一廂情願，他告訴讀者：「天下事無奇不有，你們不要少見多怪，這些事件根本就沒什麼好奇怪的！」

　　那麼，像這樣擺明了要諷刺推理小說的作品，好看在哪裡呢？其實，這正是推理小說最奇妙的地方，這種小說不僅好看，還非常有趣。而且這種諷刺性質的「反推理小說」，日後也被推理小說汪洋大海一般地接納了，成為推理文學裡很有趣的一個子類型。也正因為有這種作品的出現，才能拓展推理文學的場域。卻斯特頓《奇職怪業俱樂部》對推理文學的貢獻，就是迫使推理小說讀者必須更寬廣地開放自己的想像力。他可以創造出一群奇怪的人來從事奇怪的職業，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或許有點脫離一般人的生活經驗，但只要某些條件成立，這些怪異事件的發生不僅合乎邏輯，甚至也就成為可預見的可能性之一。這種因為解開疑案而豁然開朗，恍然大悟的酣暢感覺，其實正是閱讀推理小說最讓人感到過癮的時刻。

　　《奇職怪業俱樂部》只是卻斯特頓在推理文學上的處女作。也正因為本書的成功，使得卻斯特頓後來創作了與福爾摩斯齊名的布朗神父探案系列，開啟了推理小說史上的短篇黃金時期。原本想要諷刺推理小說的卻斯特頓，最後卻給推理文學帶來全新的養分；或許我們可以由此看出，即使是大文學家卻斯特頓，心裡可也對推理文學充滿著「愛」啊！

更新日期：2006/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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