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私探國度的最後一塊拼圖：《守護者注視下》

　　私家偵探的工作，總免不了監視、盯梢以及跟蹤等等；當然，必要的時候也得掄起拳頭，教訓一下那些不識相的匪徒，甚至拔刀動槍，保護自己。但如果有某位私家偵探為了一己之私，運用這些專業技能遂行自己的不法勾當，那該如何是好呢？嗜讀推理小說的我們，早已認定冷硬派私探是正義的化身，是冷酷大街的英勇俠客，靠著隻身一人捍衛正義，懷抱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莫大勇氣。但曾幾何時，私家偵探居然「墮落」到這種田地？這教那些忠實的冷硬派推理小說迷情何以堪？

　　然而，在我們對這種「異類」的作品及其私家偵探大加撻伐的同時，我們是不是應該停下來思考一下，為什麼這個偵探要這麼做？

　　旅居法國的推理小說作家，馬克•貝姆，寫於1980年的這部作品，《守護者注視下》，就某種意義來說，完全打破了推理讀者心目中既定的冷硬私探維護正義的形象。達許•漢密特的《黑獄巢梟》開啟了「美國革命」，開創出充滿現實人性味道的冷硬派推理小說。書中的私家偵探沙姆爾•史培德真是「硬」到不行，非常符合亞聖孟子所說的大丈夫條件：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尤其是書末揪出真兇時，不假辭色的那番正氣凜然，讓人有「真男人」的感嘆！

　　與漢密特同為冷硬派元祖的雷蒙•錢德勒筆下偵探菲力浦•馬羅，儘管充滿浪漫情懷，但是為公理正義奔走依然不遺餘力，至今仍被奉為冷硬私探的典範。然後冷硬私探一路傳承，經過詹姆士•凱因、羅斯•麥唐諾乃至於今日仍活躍的羅勃•布朗•派克、勞倫斯•卜洛克、麥可•康納利等名家，私探的形象已經起了變化：例如本身就有酗酒問題的馬修•史卡德，或者酷愛美食卻鐵拳無敵的史賓瑟等等。這些偵探跟元祖史培德相比之下，早已「柔軟」許多，充滿人味；然而維護正義，為這個不公義社會撥亂反正的終極目標，可是絲毫沒有動搖。

　　偏偏就是出了這麼位私家偵探，作者馬克•貝姆稱呼他為「The Eye」，中譯為「守護者」。他在《守護者注視下》一書裡完全「走偏鋒」，一點也不像那些前輩私探。剛開始時他還有過猶豫，會幻想一下自己荒謬行為一旦東窗事發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但很快地這些憂慮通通拋諸腦後，他的生存意義只剩下一件事：守護著這位謎樣的女子。

　　故事是這麼樣開始的：任職於「監視者徵信社」的守護者，有天接到一個背景調查的任務。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不顧家人反對，想跟陌生女子結婚；憂心忡忡的父母只好登門求助，要把對方的身份弄個清楚。這個工作就分派到守護者身上。

　　守護者，在作者的描寫之下，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私家偵探社探員，沒有不良嗜好，對填字謎充滿興趣。他曾有過一段婚姻，有過一個女兒，而目前是孤家寡人一個。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對於女兒的特殊情感。他前妻給過他一張照片，照片裡是十五個女孩的合照，「據說」裡面有一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前妻也真狠，只寄來這麼一張照片，還丟下一句很傷人的話：「你一定不認得她了吧！」更慘的是，守護者還真的認不出來，窮盡他在偵探社裡可以動用的所有資源，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人性是很奇妙的。知道自己有個無緣的女兒是一回事，他大可死了這條心，認命地把日子過下去。但如果手邊有一張照片，懷抱著一絲希望，那心情可就不一樣了。守護者就跟我們大多數人一樣，不時會把照片拿出來，想像憑弔一番；照片看得越久，想得越多，任何荒誕的假設都可能發生。十五個女孩，個個都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兒，於是守護者一下子喜歡讓最左邊這個當自己女兒，一下子又愛上中間這一個。然後，在日常生活中看到年紀相仿的女孩，也會開始懷疑這會不會剛好是那十五個女孩其中一個呢？她很可能剛好就是我女兒哩！

　　守護者總是讓自己的想像力盡情馳騁，反正偵探工作多的是乏味無趣的等待時間，腦袋裡塞點東西也好。然後，他卻因為這個背景調查任務，碰上了這個謎樣的女子。劇情就此起飛，守護者跟著她東奔西跑，還不忘記幫她毀屍滅跡，護她周全，避免她被警方逮到。

　　最讓筆者感到耐人尋味的是，我一直沒有「讀懂」守護者為什麼要如此病態地守護這個女孩。作者只給了我們主角守護者如上的背景資料，然後隨著劇情進展，作者也讓守護者去發掘出這個女孩的過去。作者沒有明講這女孩到底可不可能是他女兒，甚至沒有提到守護者自己心裡是如何認定的；至少筆者個人沒有讀到類似這種的說明，有興趣的朋友或許可以推理一下，告訴大家守護者是如何看待這個女孩的。

　　既然作者沒有寫明守護者的心態，因此，讀者如何看待守護者這些脫出常軌的行為，變得頗具討論性。他很可能是因為父愛發作，把這女孩當成自己女兒一般地去守護她；但也很可能只是一時性起，碰上美女而心生寄託之情。守護者的心態是怎麼演變的，或許不同身份背景的讀者，讀來都會有不同的感受與解釋吧！

　　冷硬私探小說可以走到這一步，恐怕也是始祖漢密特所無法預想的。私家偵探也是人，也可以變得非常脆弱；這是一種不只在日常生活表現上的脆弱，當面對道德毀壞的誘惑時，冷硬私探也可能是無力抵抗的。我們可以說，《守護者注視下》這部小說，讓整個冷硬派私探的世界，變得更加圓融完整。它是冷硬私探國度的最後一塊拼圖。不過，以後會不會有更奇特的作品出現呢？大家不妨拭目以待吧！

更新日期：2005/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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