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巨大的密室—談《上鎖的房間》

　　「好運和惡運總是此消彼長，所以當一個人走了楣運，一定有另外一個人在走好運。」

　　這是出現在荷瓦兒夫婦於1972年所著，《上鎖的房間》中所提到的一段話。但我們想問的是，如果說當警察走楣運的時候，那麼是誰在走好運？罪犯嗎？那麼人民百姓又是在走什麼運？

　　《上鎖的房間》乍聽之下當然正如字面上的推理界慣用解釋：這是一樁密室案件，無法隨意進出的空間裡，出現一具屍體。自殺？還是他殺？自殺的話，那麼凶器呢？為什麼沒找到凶器，是不是警務人員失職呢？他殺的話，那麼兇手如何進出現場？密室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古典本格推理作家們最喜歡使用的詭計題材「密室」，被警察寫實推理大師拿來使用時，這「密室」可不僅僅只是案件的現場而已。擅長諷刺資本主義社會與顢頇保守警務系統的荷瓦兒夫婦筆下的這個密室，可是巨大地超乎讀者們的想像。我們面對的整個社會，每個人所汲汲營營的人生，似乎都被加上了一層又一層，一道又一道的枷鎖牢籠，讓我們掙不去也脫不開。每個人似乎都被關在《上鎖的房間》裡，有些「鎖」是自己加的，但更多的「鎖」是別人給的。

　　把事物上鎖當然是為了防小偷，擔心被人偷走錢財，秘密，權位，甚至是生命；但是當你把這些東西都上鎖保護好以後，你卻可能失去了更珍貴的東西，一種叫做「自由」的無價之寶。

　　《上鎖的房間》正如荷瓦兒夫婦筆下的系列作品一般，主角是一群失去自由的警察。在好大喜功的上司指揮之下，這些警察都失去了獨立思考的空間；在僵化制度的桎梏之中，警察們沒有活力，失去尊嚴。更糟糕的是，某些警察為了他個人所認定的「尊嚴」，做出一些更愚蠢的行為。

　　幾乎所有警察可能碰上的壞運氣，在這本書裡都被提到了。包括誤傷同僚、誤用情報、錯失先機、錯誤判斷等等，警察們可以出的糗，可能丟的臉，都在這本（套）書裡寫得淋漓盡致。

　　故事開頭是一樁銀行搶案，警方在這裡的第一個壞運氣是誤信了不可靠的證人。近來台灣也翻譯了不少有關刑事法庭訴訟相關叢書，還出了一本《記憶七罪》，詳細探討人的記憶是多麼地不可信。這件事情作者夫婦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寫入小說之中，而故事中的警察很不幸地正是受害者。既然一開頭就走錯了方向，那麼接下來的辦案過程當然更是困難重重。台灣前一陣子在千面人下毒事件扮演破案關鍵的監視攝影系統，在三十多年前的小說背景裡才剛被採用。當時的技術還不成熟，影像通常模糊不清。而在這個案件裡好不容易拍到很清楚的臉孔，連一根鼻毛都照得清清楚楚。只是等到發現入鏡那人的身份時，真的會叫讀者噴飯。

　　警方的惡運還沒結束。陰錯陽差所逮到的重要關係人提供線索，然而警方的動作偏偏慢了不只一步，還差點損兵折將。甚至等到掌握了大半線索，守株待兔欲將歹徒一舉成擒時，卻再度誤判情勢，功虧一簣。荷瓦兒夫婦筆下的警察弟兄命運之多舛，實在會令許多讀者一掬同情之淚。

　　其實本篇故事是採雙線並行的，在處處吃癟的搶劫專案小組之外，貝克探長獨自進行一樁密室案件的調查。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部分警察對於密室的態度：世界上沒有密室謎團，如果密室裡有一具屍體，那麼這一定是自殺；不然這些警察還真不知道案子該怎麼辦！也就是說這種警察一旦遇上無法處理的案子，立即的反應就是能躲則躲，躲不掉就硬拗，把死的說成活的，把他殺報成自殺。反正上司只會交代：「這件事不能洩漏出去。」

　　當然，不是所有的警察都那麼顢頇，貝克探長以及他的工作伙伴們，包括萊納•柯柏、剛瓦德•拉森以及埃那•隆恩等警員，都算是務實，細心，實事求是的好警探。然而如果整個環境是那麼使人充滿無力感的話，光靠這幾位堅守崗位的警探，又如何足以撥亂反正呢？充其量只能謹守自己的能力範圍，做好自己能夠處理的每一件事罷了。這些稱職的警探們，最不幸的就是遇上一位無能的上司。然而不要說故事中的角色了，我們日常生活周遭，這種窘境不也時常發生嗎？

　　除了點出警務系統的荒謬之外，荷瓦兒夫婦其實不斷地在字裡行間對於社會的不公提出控訴。老人觀護，社會人際關係的疏離，貧富差距以及警力不足等等瑞典社會當時所遭遇到的問題，荷瓦兒夫婦皆忠實地寫入書裡。然而三十多年後在台灣讀到這部作品時，我們會訝異於這與台灣的今日現況居然是出奇地相似。在感嘆於人類社會不見得有多進步的同時，或許我們還會慶幸情況並沒有變得更糟。

　　最後，我們還是得感謝作者的一點仁慈，為讀者保留了一些讓人鼓舞的情節與角色。儘管作者極盡所能地對警察工作加以嘲諷，但終究還是提到一個年輕人願意投身於警務工作，帶來新血，這讓我們對於未來抱有希望。此外，故事裡還有一位很難得的好房東，為那些孤獨的房客營造一點家的溫暖，同時也撫慰了我們貝克探長孤獨的心靈。還有其他那些默默付出，辛勤工作的普通人們。這些角色雖然連配角都排不上，但是對於貝克探長的偵察工作，卻仍有一定程度的助益。

　　這世界似乎沒那麼糟。

更新日期：2005/06/30

【前期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