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亂神，《死亡之犬》

　　在克莉絲蒂作品全集當中，本書內容相當特殊。這本書是部短篇集，收錄了一些「超自然」的神秘題材，舉凡末日徵兆、心靈感應、移魂附體，以及靈動鬼屋等等。克莉絲蒂用來創作的題材極廣，不過這本書所收錄的文章，多以一般人口中的靈異現象為主。老實說，我讀完本書的第一個想法是：克莉絲蒂身為作家實在是太慷慨了！她很大方地把各式各樣題材，通通以短篇小說的方式來完成，這些主題如果稍加佈局與潤飾，每一篇都是長篇小說的好題材，甚至都值得拍成好萊塢電影哩！

　　有朋友可能會問：「超自然」？那麼不就是那些怪力亂神嗎？不是有個叫范達因的傢伙立下了「推理小說二十戒」，明文規定怪力亂神不得寫入推理小說嗎？

　　我想這些質問的確是克莉絲蒂所必須面對的。對推理小說讀者來說，著重的不過一個「理」字：人物行動要合理，情緒反應也要合理；故事進展要合理，謎團的解決更要合理。假如作者費盡筆墨，關閉了所有可能，創造出一個天底下最牢不可破的密室事件。但是由於該密室真的是「太完美了」，導致根本無法進出。於是，作繭自縛的作者只好寫說：死者因為生活上、經濟上的種種壓力，因此走上自殺的絕路…這樣的結局會被讀者臭罵：既然是自殺，人死一了百了，幹嘛還刻意佈置成密室？這根本不合理。更過份且更低下的作者，還可能寫說：兇手運用腦電波，透過重重障壁，對死者進行心靈控制，讓他自殺…或者是：有個穿牆遊魂，運用神通擊斃死者…這種解謎方法實在說不上合理。這時候需要的也不是偵探，而是道士巫師來捉鬼伏妖。

　　是的，怪力亂神題材，在講求「合理」的推理小說範疇中，猶如洪水猛獸，實在是叫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貴如推理女王克莉絲蒂，為什麼還是甘冒大不諱，偏偏喜歡拿來當作創作題材，而且還一連創作了好幾篇呢？我想，不可否認地，怪力亂神題材，有它的魅力所在。

　　姑且不論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總有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矛盾求知慾望，光光就寫作的技巧而言，巧妙運用怪力亂神題材，其實可以創造出很棒的戲劇效果。廣泛來說，這些看似不合理的「超自然」現象，其實可以粗分為三類：

　　第一類，看似怪力亂神，其實一切都是人為的；其目的可能是拿來包裝犯罪，也可能只是舞台效果，視作者的安排而定。筆者印象中最讓人震撼的場景，當屬艾勒里•昆恩筆下的《國王死了》一書。書中嫌疑人舉起空膛手槍，對著虛無空扣扳機，然而隔壁房間的被害人卻在同時中彈身亡；哪來的子彈？又是怎麼穿越時空，命中死者的身體？這場景儘管神秘，但是正如筆者先前所提過的，以一個看似不可思議的事件構成舞台，最後卻有個非常合理的解釋。很有趣的是，本書也收錄有這一類的作品，穿插在其間。讀者在讀至篇末之前，實在無法判斷這神秘事件的真實性。

　　至於第二類則可以用比較正面開放的態度來看待之：看似是「超自然」事件，但可能只是「自然」現象的一種，而人類科學暫時無法解釋。又或者是因為大多數的推理作家都不是科學家，（因為忙碌的科學家不會有時間寫小說。）因此可能會把一些科學可以解釋的自然現象當成怪力亂神，寫入作品。比如說今日的心理學研究顯示，我們大腦所意識到的五官刺激資訊，其實僅佔所有接收訊息的百分之一，其他的大部分訊息都在無意識之下被忽略。但是這些迅速略過大腦深處的額外訊息，很可能就是造成「直覺」或「預知能力」的重要因素。又或者遺傳密碼DNA的基因定序，很可能隱含著同卵雙胞胎（有完全一樣的DNA）彼此之間心靈感應特別強烈的重要成因。這些介於「自然」與「超自然」之間的現象，自有其迷人之處。

　　最後一類，無可否認地：科學不是萬能，世界上總是存在著科學無法解釋的特異現象。或者是小說作家刻意創造的奇特場景，這就真的是怪力亂神了！既然科學無法解釋，當然也談不上合理，那麼推理作家可以碰觸這類題材嗎？

　　筆者個人認為這是可以討論的。推理小說之中，可以放入怪力亂神，但同時也應遵守一般的自然法則，維持其合理性。只要這兩者可以達到平衡，這種充滿靈異色彩的作品，依然是可以成功的。日籍作家綾十行人的譯作，《童謠的死亡預言》，書裡充滿靈異色彩，故事舞台設定在一座似乎深具靈性的奇異房屋之中，但是整起事件的解謎依然合乎一般的自然法則，公平性十足。

　　又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故事本身打算探討一些「超自然」現象，其實也應該運用大家所熟知的邏輯方法，並且在現行的自然法則下加以檢驗。其結果當然可能出乎意料之外，發生所謂的「靈異事件」，但是其過程仍必須小心謹慎，並追求合理思維，否則怎麼可以貿然斷定這是「超自然」現象呢？古典名探福爾摩斯的名言是：「如果去除了所有可能，剩下的結論即使再不合理，應該都是唯一的解答。」固然，想要嚴謹地檢討「所有」可能是十分困難的，但是只要保證過程完全合理，剩下的答案就算是怪力亂神，我想讀者還是願意接受的。

　　因此，怪力亂神的靈異事件，在一般的推理小說中固然不常碰上，但也未必萬萬不可。如果讀者您願意敞開心胸，嘗試這些特殊題材所帶來的震撼，那麼《死亡之犬》一書，絕對可以給您很不一樣的感受。　

更新日期：2004/02/11

【前期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