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殺人不難》，所以死者一長串？
在古典本格派的推理作家筆下，《殺人不難》。古典本格的作品中，常常翻個頁人就死了，死得合不合理，不是很重要；詭計算不算「華麗」，倒是挺講究。拿根棒子一敲，人就死了；雙手稍稍用力往脖子一掐，人也死啦；給人下個毒，那可憐的被害人也會毫不懷疑乖乖地喝下去，一命嗚呼。古典本格的故事裡，要殺人真的是太容易了，因為命案的發生常常是故事的開端；沒有命案，又哪來的故事？讀者們要看的不是命案發生前的那一大堆鋪陳，而是期待命案發生後的那些盤根錯節。設計殺人的手法固然可以寫得十分巧妙，但是那得在命案將破之時才由名偵探來加以說明；殺人動作本身則必須乾淨俐落。如果就連殺個把人都那麼囉唆，還講究排場的話，誰還有耐心看下去啊？
但是在冷硬派的推理小說裡，要殺個人是很困難的。當然，我是指「相對性」而言，畢竟拿槍還是可以讓困難的殺人變得簡單一點。錢德勒說過冷硬派的貢獻之一是「把謀殺還給真正有理由這麼做的人」；老實說，真正有理由殺人的機會可不多，畢竟殺意總是一種非常強烈的情緒，真對某人不滿的話，毒打他一頓，教訓一下他也就罷了。真的要將他完全除去，那可真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兒。
還有一個簡單的對照方式：古典派偵探通常很少去招惹兇手，而只是小心謹慎地辦案。因為他們知道《殺人不難》，一不留心就被兇手給作了，因此他們不會給兇手任何趁虛而入的機會。冷硬私探可就不一樣了，哪一次冷硬私探辦案不會招惹上黑白兩道？而且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這麼一大群，幾乎人人都想除掉私家偵探而後快。但是說也奇怪，不管壞人怎麼耍勇鬥狠，就是不敵私探主角的一雙鐵拳外加一點點好運氣。冷硬私探是殺不死的；不然不但不夠「硬」，而且也就沒戲唱了。
不過，當代冷硬派大師勞倫斯•卜洛克倒是寫有一本《一長串的死者》，故事裡殺人之容易，根本就像古典派一樣。當我第一次閱讀那本寫於1994年的作品時，立刻就讓我聯想到克莉絲蒂寫於1939年的這本《殺人不難》。兩者時間相隔超過五十年，一位是謀殺天后，筆下有著最純淨的智性遊戲；而另一位是當代推理大師，筆下作品類別極雜，卻各有成就。前者筆下盡是恬靜閒適的英國小鎮風光，後者則寫盡五光十色藏污納垢的當代紐約，然而兩者看似相異的作品，今日卻在台灣讀者的腦海中共鳴，讓人感受到激盪的火花：類似的題材，相隔五十多年，由前後兩位我個人都非常欣賞的作家來處理，到底有何異同呢？
先看看「古典時期」的克莉絲蒂是怎麼寫《殺人不難》：主角陸加是位退休返鄉的警察，在火車上巧遇一位老奶奶平克頓小姐。老奶奶一本正經地跟陸加說：「其實殺人並不難，在我們村莊裡，就有著這麼一個人…」老奶奶覺得事態嚴重，因此打算走一趟蘇格蘭警場。誰知道陸加卻在隔天的報紙上，看到平克頓小姐的車禍消息，她終究沒走到蘇格蘭警場。又過幾天，報紙上的訃聞又傳來消息，咦？死者不正是平克頓小姐掛念著的那個人嗎？這也未免太巧了吧！於是，陸加決定插手管事，到平克頓小姐的村莊去查探一下。嘖嘖，這村裡的死亡率也實在太高了些，到底是巧合，還是暗中真有一點蹊蹺呢？
而當代大師卜洛克是這麼寫《一長串的死者》：有一個類似俱樂部的團體，每年固定舉辦一次聚會，聚會時，會有人宣布在這一年來，會員中有哪些人過世了。比較特別的是，失去的會員，其名額暫不找人遞補，直到所有會員陸續死去，最後一個存活的會員便會再度召選新會員，一次召滿全額，然後再繼續這個陸續死去的循環。這麼一個類似古宗教的團體，其實並沒有特別到足以成為推理小說家的題材。但是跟《殺人不難》一書挺類似的是：突然有會員發現，他們成員間的死亡率似乎比一般平均死亡率高多了！於是，他們找來戒酒私探，馬修•史卡德來幫他們調查。
當然，我必須承認我將這兩本書放在一起討論，無形中便是告訴大家：這兩本書裡提到的「偏高死亡率」，絕對不是無謂的統計學上之誤差；這一定是人為的，要不然怎麼會有故事可以寫呢？
如果您願意將這兩本書相互比較，您應該會對照出許多很有趣的事情。主角偵探的形象當然大大不同：一個是英國的紳士，舉手投足無不講究，深怕失了禮數；另一個則是紐約的私探，浪跡街頭，橫跨黑白兩道。作者敘事的風味也不同：陸加一心一意為破案，但也牽扯出男女私情：馬修固然緊盯案情，但是他自己也有一堆雜務得處理。相同的是，自古至今，偵探的辦案方式始終改變不大：找到對的人，問他對的問題，就可以發現對的答案。絕不改變的則是：偵探心裡的正義感，務必將被扭曲的世界恢復常軌。陸加為了僅有一面之緣的平克頓小姐，千里迢迢到偏遠小鎮來查案，不求任何報酬。馬修心裡那宛如復仇女神的固執，鍥而不捨地輾轉追尋，最後還替法官分憂解勞，做出審判。推理小說裡的名偵探，永遠會是我們渴望世界運行於常軌上的最佳慰藉。
殺人難不難，我們暫不下定論，但是只要有名偵探的存在，例如現實世界中的李昌鈺博士、楊日松法醫、侯友宜警官等嫉惡如仇的警務人員等等，任何犯罪行為都不應該嘗試。
更新日期：2003/12/15
【前期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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