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頭一次看到「曾志朗」這個名字,是在十多年前的《聯合報》上,那時他開始替繽紛版寫「科學向前看」的專欄。當時我在中國時報工作,自己寫了十多年科學方面的報導和評論,也看到許多介紹科學方面的文章,但是總覺得成功的不多。
「曾志朗」的文章不同,他總是能給我一種驚豔的感覺。他文章的使人驚「艷」,不是他文字的華麗,辭藻的考究,他文章的使人眼睛一亮,是其中總是充滿了新奇的想像力,不落俗套的知識引介和俯拾皆是的生活趣味。因此,後來我也請他替《中國時報》的科學版寫過稿。
雖然我津津有味的讀了他許多精彩的文章,但是有許多年,「曾志朗」卻只是我神交欽仰的作者,後來才有機會在《科學月刊》和一些相關的科學會議場合上碰面。這些碰面的場合人多口雜,沒有機會深談,但是我已經感覺出,他是一個有熱情理念,樂於獻身工作,又全然沒有學術身段和知識架子的一個真誠的學術中人。這個形象,往後並沒有因為他身分的改變,而有任何的不同。
兩年多前,他和出版界的老友王榮文先生開始了《科學人》雜誌,當時已是「曾部長」的「曾志朗」,除了出任榮譽社長,也每期替《科學人》寫一篇科學專欄。這本書中的文章,有許多就是他替《科學人》寫的專欄。
細看這許多跨越了十多年時間的文章,訝異於「曾志朗」知識視野的廣泛之外,也對於他處理這些知識內容的巧思,嘆服不已。介紹科學知識的文章,嚴科學內容者有之,引玄奧之喻者亦眾,但是真能如「曾志朗」專欄深入淺出,簡喻明釋的文章,確是難得。我以為,「曾志朗」能夠寫出如此令人欣羨的科學文章,一方面來自他對於科學知識,有由語言認知領域許多原創性研究工作而得到之領悟,另方面則與他對知識之外事物的廣泛興趣,不拘格局的交友結緣,以及天生熱情和不凡的文字運用能力有關。
閱讀「曾志朗」的專欄,是一種享受。你可以由他上天下地,隨思馳騁的文句中,分享他的知識視野和生活趣味。他會由偵探小說,談到科學研究,細數歷史政治人物,導入環境變遷:芭芭拉.史翠珊的美妙歌聲,使他談起了記憶研究,拜訪加州舊金山的研究同儕,讓他憶起多年前研究的鳥言鳥事。由聖地牙哥沙克生物研究所,談起DNA解密者之一克里克的意識研究,由電影《雨人》,也觸及威廉氏症孩童的另扇靈窗。這一篇篇帶著慧眼巧思的文章,使人看到真正的對知識追尋的好奇心,也怪不得許多人都提到,他們愛看「曾志朗」的專欄。
一年多前,「曾副院長」要我到中研院去給他幫忙,他成了我的「老闆」。這一年多近距離的接觸,使我更深刻認識到他真實無華的人格特質。在辦公室中,他從沒有「老闆」的派頭,他的祕書「我不罵他就不錯了」的玩笑話,傳神的描繪出「曾副院長」的親和力。我學習不來他的樂觀熱情,縱然在情緒最低潮時,還可以幽幽地唱歌。最令我訝異的是,他那一篇篇令人激賞的專欄,居然可以在緊湊的開會、見客、上課和演講的行程中,趕在截稿前完成。
獻身工作,一週還拚命打兩次羽毛球的「曾副院長」,有時還會天真地抱怨「自己殺球時怎麼跳不起來了」,有時也開玩笑的不滿意越來越多人稱他是「洪蘭的先生」。雖然三山五嶽,世界跑好幾圈,我覺得在內裡,他卻一直還是那個黝黑黝黑,閃著一雙大眼,對自然世事充滿好奇的旗山鄉下孩子「曾志朗」,一個「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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