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剛善於用故事體的筆法來書寫歷史,並將自己的治學心得和閱世觀點,巧妙地融入文中,
因此他筆下的歷史尤其栩栩如生,更蘊含恢弘開闊的洞見,啟發了許多讀者大眾對歷史的興趣,進而走上研讀歷史之路,這也是他對社會的莫大貢獻。以下摘錄《史學與紅學》、《晚清七十年》當中的吉光片羽,包含「口述歷史的歷史」、「中國現代化運動的主題與副題」、「客家同胞vs.太平天國」、「以一校一級而戰一國的馬尾船校」、「當年的義和拳,今日的氣功師」、「要做偽君子,莫做真小人」、「袁世凱的政治方略」等精采主題。


▼口述歷史的歷史/摘自《史學與紅學》之〈文學與口述歷史〉

劉漢以後也有很突出的口述歷史,那就是司馬遷《史記》中的列傳七十篇可能有一半是他道聽塗說的,要不然就是interview他人聽來的,也就是根據「口述史料」加以整理編寫而成的。最好的例子是「刺客列傳」——荊軻刺秦王那一段,他說得很明顯,現在抄錄下來看看:

太史公曰:世言荊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太過。又言荊軻傷秦王,皆非也,始公孫季功、董生與夏無且游,具知其事,為余道之如是。

從以上所錄看來,司馬遷認為他的故事比傳聞更為正確,因為他是聽「公孫季功」和「董生」說的。而公孫和董又是直接聽夏無且大夫說的,而夏是秦始皇的私人醫生,當暗殺進行之時,夏醫生幫著老闆用「藥囊」打過荊軻的,其話當然可信。這是一篇極好的文學著作和歷史,而司馬遷就講明他所用的是「口述史料」,其他未講的正不知有多少?

由此看來,「口述歷史」(也可以說是「口述文學」)在中國至少有兩千年的歷史了。

再看我們安徽出的明太祖朱元璋。朱元璋年幼時做過叫化子,也當過和尚,他年老時最忌諱這一段,……等到老朱老了,要蓋祖廟、修族譜時,對自己的身世,總得有個交代啊!但是那些搖筆桿子的什麼「大學士」們,誰敢執筆呢?他們想來想去,想出個聰明辦法來——來搞個「口述歷史」,說群臣愚魯,對聖上祖宗盛德,才難盡述,伏乞聖主略敘列祖列宗之天縱英明事跡,愚臣庶可據以跪錄等等。誰知朱元璋倒也大方,他就真把他過去當和尚、做叫化子的往事,毫無隱諱地全盤托出。這篇文章也是中國口述歷史和口述文學上的傑作,沒有口述歷史這個傳統,這篇文章是無法執筆的。

在西方,從古希臘古羅馬的荷馬(Homer)和霍羅都托(Herodotus)的作品都是第一流的「口述歷史」,甚而蘇格拉底、釋迦、耶穌、摩西……等的言論也是口述後記錄下來的。然而,西方傳統「口述歷史」中和我們有直接關係和影響的,那就是《馬可孛羅遊記》了,這是一部「口述歷史」的千載奇書,實在是我輩搞「口述歷史」這一行中影響最大的一部世界名著,我想藉此機會介紹一下。(文未完)



同盟會黨員執照,上書創黨宗旨與黨員名籍資料。

▼不能落伍,也不可躐等/摘自《晚清七十年(1)》之〈中國現代化運動的各階段〉

中山先生所領導的辛亥革命,實是世界史上最偉大的革命之一。但是領導這偉大的革命的國民黨人及其導師到臨死時還要說「革命尚未成功」!自有其黨派成見的共產黨人則根本否定「辛亥革命」之為「革命」。他們之所以如此者,便因為他們都是一次革命論者。把中國歷史看成汽車。他們要把這汽車按他們預定的路線,開往他們所預定的目的地。

但是中國近百年史告訴我們,他們的願望都落空了。這個古老的文化是在變,並向現代化的方向亦步亦趨的在變。但它卻沒有聽從任何人或神的指示去「搖身一變」。相反的,它是在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變。任何力量不能阻止它向前變動,任何力量也不能「揠苗助長」強迫它跳躍前進。換言之,在中國近百年的現代化運動中浮沉的任何個人或團體,不能落伍,但是也不可躐等。民國六年,隨張辮帥到北京搞復辟運動的康有為,便「落伍」了。落伍到連他最忠實的學生梁啟超都要罵他「厚顏」。中山先生在辛亥之前便想搞「平均地權」,那便是他老人家「躐等」了。躐等到連「同盟會老同志」也罵他「大砲」。

落伍之可悲,固無論矣。勇往直前的跳躍前進何以亦發生反效果呢?史實告訴我們,中國的現代化運動,是分階段完成的。而各階段有各階段的主題和若干副題。主題便是各該階段的「當務之急」。而副題(可能是次一階段的主題)在現階段則往往是「不急之務」。而完成這主題與副題的方法則可能是牴觸的。集中全力完成主題,可能增加解決副題時的困難。但是忘卻主題而側重副題的,則往往為該階段所唾棄。古人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又說:「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如果忘卻主題而側重副題,則是「本末倒置」,「不知先後」。

所以中國近代史上,在各階段中,凡是從事解決「當務之急」的主題的社會力量,往往是前進的、成功的。同時凡是不知先後,側重副題,搞不急之務的,則未有不失敗的。……〈閱讀全文〉



一八六一年太平軍所造的銅砲和太平軍帽箍。

▼一口通商和五口通商的經緯/摘自《晚清七十年(2)》之〈論晚清週期性內亂與洪楊悲劇〉

洪氏起義金田是在鴉片戰爭結束的八年之後。在結束鴉片戰爭的〈南京條約〉締結之前,中國所搞的外貿制度,原是「一口通商」,全國貨物都是要通過廣州「一口」去漂洋過海的。〈南京條約〉之後,通商擴及五口,全國外貿進出中心移往長江下游。廣州十三行壟斷結束,生意一瀉如注,便淪於破產。

十三行破產不打緊。要緊的是廣州的衰落。廣州「腹地」居民,尤其高居南嶺深山的客家同胞,和東西江的船民,由於廣州衰落而失業問題嚴重。吾人試想:今日熙熙攘攘之台北,股市如一旦崩潰,「泡沫」瞬息消失,則本市靠計程之車,左舉之手(餐廳服務員)為生者,將如何得了。類推之,可揣其大略也。廣州當年那宗「泡沫經濟」,就是這樣衰敗下去了。一旦衰敗下去,則眾口嘵嘵,怨氣沖天,就替我們「洪先生」製造造反的基本隊伍了。事實上洪氏在清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初十(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在金田起義時的六位開國元勳,洪氏之外,馮雲山、楊秀清、蕭朝貴、韋昌輝、石達開,雖出身各有不同,其為失業農民領袖則一。

他們都是一批「苟富貴、毋相忘」的陳勝、吳廣。有的(如洪如楊)或許更是具有「特異功能」,能與「上帝」通話的土宗教組織家如張角、嚴新者流。一旦信徒蟻附,法號嚴明,面對著一個癱瘓無能的政府,惡貫滿盈的社會,他們就密謀造反了。這就是「太平天國」運動的具體背景。至於他們的「蓄髮易服」號稱「長毛」,也不過是一種傳統形式而已。蓋滿清入關之初,頒薙髮易服之令,曾遭到漢民族的激烈抵抗。但是在「留髮不留頭」的嚴令之下鎮反肅反搞了兩百年,我們也就阿Q一下,「男降女不降」了。「男降」者留頭不留髮也;「女不降」者,管你滿虜大腳,我仍愛其「三寸金蓮」也。

可是中國畢竟太大。儘管你「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也嚇不倒我們那躲在南嶺深山裡的「客家」同胞。他們反其道而行,偏要搞個女降男不降。女降者,客家婦女與滿洲姐妹認同,大家都保留了「天足」(客家不裹小);男不降者,保留了明代衣冠--蓄髮道袍。蒙上帝恩召時,亦蒙需像一般「生降死不降」的漢族弟兄去「翹辮子」也。這便是我們「太平天國」君臣,「長毛」佳名的所以然;也是太平宮廷「滿朝朱紫」的服式的來源。……〈閱讀全文〉



停泊在劉公島前的北洋艦隊。

▼以一校一級而戰一國/摘自《晚清七十年(3)》之〈「甲午戰爭」百年祭〉

表面上看來,李鴻章這支大艦隊,是世界一流的了。但是親自參加這項軍備競賽的李鴻章本人是知彼知己的。他知道他的艦艇速度不夠快。他要加買快速巡洋艦。在甲午前夕英國的阿摩士莊廠知道它老主顧的脾胃,特以新近下水的世界最快、時速二十三浬的四千噸巡洋艦,奉獻給這位中國「宰相」。英人知道鴻章是內行,非買不可;鴻章也自知非買不可。--但是四化沒有五化,就要出毛病囉!舉朝只一個行家;餘子碌碌,眾口鑠金,他就買不成了。結果這條船被日本人買去,就變成後來日本的吉野號。--其後把我北洋艦隊衝得落花流水者,即此姝也。著史者,執筆至此,豈能不感慨係之?

以上所述是清末北洋艦隊的船砲等物質條件。船砲總得要有人使用嘛!為著掌握這項即將到來的中國史所未有的龐大海軍,李鴻章於光緒七年(一八八一)在天津成立水師學堂,以訓練海軍專才。但千船易買,一將難求。遠水不救近火也。誰知他因禍得福:一八七九年那位也是船政專家的兩江總督、南洋大臣沈葆楨病故。一八八四年秋中法戰爭爆發,法帝海軍偷襲我馬尾艦隊,七艦皆燬。沈葆楨生前苦心孤詣所建設的南洋艦隊,至此半遭摧毀。李鴻章奉命調劉銘傳率淮軍舊部,再援台灣;同時收拾中法戰爭這個爛攤子。他乃南才北用,把南洋艦隊裡的精華幹部,悉數調入北洋艦隊服務。寶劍贈英雄,二者竟然一拍即合。這才解決了他的人才問題。

為著瞭解甲午之戰時北洋艦隊裡那些失敗英雄,我們還得從他們出身的馬尾水師學堂說起。

且說甲午黃海之戰時,中日雙方參戰者,各有大小艦艇十二艘。我方的十二艦共有艦長(管帶)十四人(鎮遠、致遠二艦均一死一繼)。這十四管帶經筆者約略調查,似乎全是馬尾水師學堂的畢業生。最不可想像者是,他們十四人中,至少有十人是馬尾船校「第一期」的同班同學。在他們底下工作的大副二副等人,馬尾校友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在這十四管帶之中,有四人在黃海之上陣亡殉國。有三人因戰敗隨丁提督憤恨自殺。另一人顯然含冤而死。--真是慘烈之至!
梁啟超說:甲午戰爭是李鴻章「以一人而敵一國」。同樣的,那空前絕後的鴨綠江口黃海大戰,也是馬尾船校以一校一級而大戰日本一國呢!……〈閱讀全文〉



被清軍逮捕的義和團民。

▼當年的「義和拳」,今日的「氣功師」/摘自《晚清七十年(4)》之〈傳教.信教.吃教.反教形形色色平議〉

在庚子(一九○○)之前在直隸(今河北)山東一帶,農民運動的中心力量顯然是「義和拳」。義和拳本是有數百年以上歷史的「拳術」。我國拳術本有內外兩派,所謂「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義和拳亦名義合拳,可能是內外兼修的。內外兼修的拳術往往能練出一些科學上不能解釋的「特異功能」來。

朋友,這種特異功能是實有其事啊!不特大科學家錢學森篤信不疑,連不才也不得不信,因為我曾親自參加過中國氣功大師嚴新的「帶功講座」。親眼所見,哪能是假呢?至於「鐵桿壓喉」、「卡車輾腹」、「頭斷石碑」等等現在也都不是新聞了,也都是筆者所親見。庚子年間的洋人亦屢有類似的報導。義和拳早期的大師兄本明和尚,據說就是「渾身氣功、能避槍砲」。

不過他們那時表演氣功要設壇燒香、畫符唸咒,然後才有「鬼神附身」。嚴新的氣功不搞那一套迷信也照樣有效,所以錢學森教授就認為是一種新科學了。

嚴新說他在大陸某次帶功講座,一場便有聽眾十九萬人。在聯合國一次表演會上,余亦獲晤另一氣功大師「鶴翔樁創始人」的趙金香先生。他說:「嚴新有『聽眾』數十萬人,我有一千四百萬學生呢!」

乖乖,有學生一千四百萬人,則「扶清滅洋」、「興無滅資」……何事不可為?

朋友,今日的氣功師便是當年的義和拳啊!今日的統治者被民運嚇慘了,因此對保健補腎的氣功運動也要加以防範。當年的滿洲貴族被洋人欺夠了,乃想組織他們來驅洋除教。這樣便出了個巡撫毓賢。他要把他們的「義和拳」改名為「義和團」。打起「毓」字大旗,由官方認可為保家衛鄉的正式「民團」。然後又把全省良莠不齊的牛鬼蛇神--什麼大刀會、紅燈照、八卦教(尤其是有較多群眾的「乾卦」、「離卦」兩派)、紅槍會等凡數十種,義而和之成為一單一團體,由他來統一指揮,聯合「滅洋」。……〈閱讀全文〉



畫家筆下正在為登基大典做準備的袁世凱及群臣。

▼要做偽君子,莫做真小人/摘自《晚清七十年(5)》之〈從蔣中正與毛澤東說到袁世凱〉

事實上,在孫、袁、蔣、毛四人之中,大家的最後志願都是搞個人獨裁的最高形式(皇帝)。而在此項追求之中,反以袁為最「低調」。他口口聲聲只想做個「君主立憲」制下的洪憲皇帝,那就於願已足了。洪憲者,洪(宏)揚憲法也。

可是毛澤東的幹法,豈是洪憲而已哉?他造憲毀憲。把個依憲法產生的國家元首(劉少奇)殺掉不算;再把個依「黨憲」產生的接班黨魁(林彪)也趕盡殺絕。最後還要把個潑辣荒淫的老婆(江青)培植成「秦二世」。這算啥名堂呢?老蔣總統當年為爭取革命,趕走汪精衛,關起胡漢民。把個監察委員派作執行委員會主席。其後為培養經國二世,把康澤變成共俘,又驅除CC(陳立夫),氣死黃埔頭頭(陳誠)。最後還搞個「于右任」(余又任諧音)、「吳三連」(吾三連諧音)……,君主而不立憲--不也是個皇帝?!

縱使是我們的孫老國父,他也不是要黨員「按指模」,「盲從」黨魁。國父老人家「革命尚未成功」。他老人家如果革命及身成功,他不是個孫列寧才怪呢?!--做了列寧,那就不止是皇帝了;而是太祖高皇帝了。老實說,中山先生是有主義、有政治德行的政治家也。但是形勢比人強。在那時代的形勢之下(所謂「時勢」),他也只好做太祖高皇帝。

中山如係迫於時勢,蔣、毛又何獨不然?蔣、毛如為時勢所造之英雄,袁世凱又何獨不然呢?只是我們中國人搞政治最重「名、器」。

子曰:「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蔣、毛二公雖都有做皇帝之實,而二人不敢蹈袁皇帝之覆轍,力避做皇帝之名。

袁公之不幸,是他原無做皇帝之實,卻揹了個做皇帝之名。「皇帝」在「近代中國政治轉型史」中,被認為是「萬惡之源」。一個政客,一旦揹上做「皇帝」之惡名,他就會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遺臭萬年了。

可是一個野心政客如果想做皇帝,就真的去搞個帝制運動,努力去做皇帝,這種政客雖是個「真小人」;但是某些野心政客、寡頭獨裁者,他分明早已是個事實上的皇帝,而表面上卻偏偏偽裝成「主席」、「總統」去向人民打馬虎眼,那這種政客就是「偽君子」了。我們如從「社會倫理學」的觀點來看,則「做偽君子」反不若「做真小人」之有道德勇氣也!

可是,朋友知否?在我們中國的政治圈內,做「偽君子」無傷也!您千萬不能做「真小人」。何也?因為在政治圈內耍政治的政客,哪一位不是偽君子呢?大家都是一丘之貉,狐鼠成群,爾虞我詐。兵來將擋,水至火迎。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偽君子有啥稀罕?為啥要大驚小怪呢?!……〈閱讀全文〉



自詡為「洹上釣叟」的袁世凱,在回籍養病期間,於養壽園中故作一副悠游林泉的模樣。

▼袁世凱的養敵逼宮和攤牌/摘自《袁氏當國》之〈孫文創制,宣統退位,袁氏當國〉

袁世凱不用說了,更是近代中國歷史轉型期中,第一號悲劇人物。兩千年帝王專制的政治傳統,決然不能轉變於旦夕之間。因此他縱想做個真正的民主大總統,不但他本人無此智慧條件,他所處的國家也沒有實行民治的社會基礎。他如要回頭搞帝王專制,甚或搞君主立憲,這個時代在中國歷史上,也已一去不返了。然這一形勢,百年之後的歷史家雖洞若觀火,百年前之當事人,則身在廬山中,當局者迷,不自知也。袁世凱和比他晚了四十年的毛澤東一樣,他的政治智慧多半離不開司馬光的《資治通鑑》,武昌起義導致袁氏東山再起時,袁的政治方略便發源於傳統模式。大體言之,蓋有三層階梯,那就是養寇、逼宮和攤牌。

他知道,革命派只可養,不可剿。剿則兔死狗烹。他也知道,大清氣數已盡,是扶不起的阿斗。縱是可扶,他也無扶清滅孫的興趣和義務,而且不論做皇帝,或是做總統,少不了,他都有一份。但達此目的,則他的前輩和老師,王莽、曹丕、劉裕、朱全忠、趙匡胤,都曾明白地告訴過他,正常的程序是:乘勢抓權,然後逼宮受禪。繼位之後,那就與原先助勢的造反派——如今的革命派——攤牌。或做你們的總統,或做寡人的皇帝,因勢制宜可也。

袁世凱在武昌起義爆發之後,所搞的那一套養寇自重的把戲,細說起來就像一部很複雜的政治小說,寫在歷史書上就稍嫌繁瑣了。提綱挈領,大致是這樣的:袁世凱在清末,自從於一九○一年,四十二歲,繼李鴻章之後受任為直隸總督、北洋大臣之時起,宰相當國,權傾一時,直至他四十九歲,被攝政王載灃強迫退休,幾乎被殺為止,他在任內的成就,大致有軍、政兩大類。在軍事方面,當時中國國防軍的主力,從袁的小站練兵時代,漸漸發展出來的所謂北洋六鎮(師),都抓在他手裡。軍中將校只效忠於袁,袁之外幾乎無人可以隨便調動的。而這六鎮正規軍,不但器械精良,訓練有素,其尤為難能的是,革命派始終未能滲透。

然袁世凱之在清末,畢竟是個新人物,在政制上的成就,也頗有足多。要言之,當時的立憲運動,袁也是主要的推動者。各省所成立的諮議局,亦均為親袁人士所掌握。他們與逃亡海外的康、梁維新派,也有其千絲萬縷的關係。事實上,中山之當選臨時大總統的票源,立憲派與同盟會,至少是平分天下。而論實力,論經驗,當時縱是同盟會高幹(包括汪兆銘和黃興),都認為總統一職,非袁莫屬也。狡猾的袁世凱,當然更知道他自己的分量。所以他就要養寇、逼宮以取高位了。……〈閱讀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