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在三十年前就知道我們的視覺系統有兩種不同的系統平行處理訊息,一個是什麼(What)系統─這是什麼顏色?什麼材質?另外一個是哪裡(Where)系統─它到哪裡去了?有多快?這兩個系統的差異從視網膜上一直延伸到視覺皮質區和視覺聯結皮質區。
亞歷山大(Gerianne Alexander)教授是第一個認為視覺系統天生的性別差異,可能可以解釋我們在猴子和人類兒童身上看到的選擇玩具的差異。她說,或許女生在「什麼系統」上的資源比男生多,而男生在「哪裡系統」上的資源比女生多。她的假說解釋了很多我們觀察到但無法解釋的現象,例如三到八個月大的女嬰就比較喜歡看洋娃娃,而不喜歡看卡車。最近德國的研究也指出,人類的視覺皮質在結構上和資源分配上有性別差異,男生的大腦把比較多的資源分到「哪裡系統」上,這個發現與亞歷山大教授的假說相符合。
亞歷山大教授的假說讓我了解我在學校裡看到的第一手性別差異現象。教學若能配合性別差異,效果會好很多,而且不只是物理課,還包括創意寫作、視覺藝術,甚至外語學習。教男生物理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平常看到的教學法,把重點放在動作(action)上,車子的加速、橄欖球員相撞等等,用到的是「哪裡系統」。教女孩物理最好的方式是要她們回答:這是什麼?光是什麼東西造成的?主宰宇宙運行的定律什麼?為什麼是這個定律而不是那個定律?
我們對事情的看法決定我們怎麼看待這個世界,也決定我們想看哪些書、想寫些什麼,尤其在我們年輕的時候,最容易受到自己喜好的影響。在《浮萍男孩》中,我曾指出若不了解這一點會使男孩對創意寫作和視覺藝術缺乏興趣。有些男生想寫有關動作方面的小說,但被老師澆冷水:「告訴我你的主角是什麼樣的人?他穿什麼衣服?」老師想引導學生去注意「什麼系統」的內容,但是學生想說的故事卻是「哪裡系統」的動作。
大部分的老師不知道男女生在視覺系統上有差異,也很少有教育學院提供這方面的教學,或告訴未來的老師,在教哪些科目上要注意性別差異對孩子動機的影響。這種無知的結果讓男生認為創意寫作是女生的事,而女生則認為物理是男生的事。假如老師了解性別上的差異,就可以打破這種刻板印象。就如阿拉巴斯特老師等人的發現那樣,假如你知道該怎麼教的話,女孩會喜歡物理的。
華盛頓特區有一所女子學校國家大教堂學校(National Cathedral School),它的音樂部主任胡圖(Benjamin Hutto)對教男生和女生有很獨特的看法,部分原因是他同時也是國家大教堂學校的夥伴學校─聖阿爾班(St. Albans School)這所男校的音樂部主任。我與他碰面時,他告訴我準備如何教男生和女生唱莫札特的《安魂曲》(Requiem)。練習時,男女生各自在自己的校園練唱,到最後彩排時,才把他們集中在一起。他告訴我,女孩對他所講的莫札特生平故事很著迷,包括莫札特寫信向他的朋友普赫貝格(Michael Puchberg)借錢;莫札特臨終前還拚命地寫《安魂曲》,最後終究沒有完成;後來他的遺孀康斯坦茲(Constanze)偷偷的請另一位作曲家,可能是薩斯邁爾(Franz Xaver Süssmayr)把它完成,以便拿到全額的作曲費。胡圖告訴我,「女孩們好喜歡聽,這些故事讓她們對音樂更感興趣。」
但是男孩的教法就不同了。「我一開始說這些故事,他們就坐立不安,」胡圖說,「他們開始看錶,不要誤會,他們都是喜歡音樂的男孩,他們喜歡唱歌,但是對莫札特如何在病中寫《安魂曲》毫無興趣,對他的遺孀如何費盡心機去保有那筆作曲費也無動於衷。」胡圖發現把音樂置於歷史的背景中,或把音樂跟文學相結合,會使女生感興趣,「但是男生只想唱歌,他們不想上歷史課。」
我從別的老師身上也聽到同樣的故事。把一個主題分解成許多小節,再把不同領域的東西串在一起讓女生很受用,但男生就未必接受。但是在大人(成年男女)身上卻沒有這個情形。教男生和教女生什麼方法比較好,有很大的差異,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異就變小了。三十歲以後,我們對事情的看法慢慢一致了。胡圖先生對故事就很感興趣,而他是個男生。
我曾跟紐奧良聖心女中(Academy of the Sacred Heart)的老師談過這個問題。他們告訴我,當他們教印加(Inca)歷史時,會把歷史和印加的故事、文學、藝術都串在一起,要女孩用印加的風格去創作自己的美藝作品。有個老師說:「那些把歷史、文學、藝術分成不同課程的人,根本不懂如何教女學生。」
我覺得這是對的,對大部分有紀錄的歷史來說,「教育」的意思就是「教育男孩」,女孩根本沒機會接受教育。所以傳統上,歷史、文學和藝術才會當成不同的主題分開來教,因為這是教男生最好的方法。但是教女生的老師如果能夠統合起來,從不同的觀點去看同一個主題,她們會比較有興趣,也學習的比較好。在這情況之下,讓教文學的老師、教歷史的老師、教藝術的老師在同一間教室一起上課,效果最好。
假如男孩和女孩看世界的方法有一些不同,而教女生的方式又跟教男生不同,那麼我們應該讓男女分班上課,或至少讓父母有更多的選擇,讓他們的孩子念男校或女校,而不是只能念男女合校的學校。
現在已經有很多證據顯示,女生在女校的學業表現比較好。加州大學洛杉磯校區最近做了一個研究,調查全美兩萬名大學女生,發現從私立女校畢業的女生學業成績比較好,這是跟同一地區男女合校的私立學校相比的結果。比較的項目包括花在做家庭作業的時間、下課後跟老師討論問題的時間(這點跟動機有關)、學術能力測驗(SAT)的分數、比較高的學業自信心,尤其在數學、電腦科學和工程方面的自信心。
英國有一個更大型的研究:收集了七萬一千二百八十六位公立女子學校的女生,以及六十四萬七千六百九十一位男女合校的公立學校女生(英國還有很多公立的女子學校,不像美國幾乎都沒有)的資料。研究者用的方法是「情境價值增加法」(contextual value added),這是計算某個女生讀某一類型學校一般來說會得到什麼,跟同一個女生去讀另一類型學校所學到東西的相比較。結果發現上公立女子學校的女生「超前男女合校的女生」,尤其是在十一到十六歲這個階段,女子學校十一歲女生的學習成就比同樣學習能力但念的是男女合校的女生高了六倍。
當我把這些訊息講給父母聽時,最普遍的反應是:「很好,或許女孩在女校的學業表現比較好,但是真實的生活不是只有學業成績而已,真實的世界男女都有,她們得懂得如何跟對方合作,學校應該為學生出社會做準備,所以應該是男女合校,對吧?」
這個問題是基於這個假設:男女合校代表了真實世界。但是這個假設是錯的,男女合校其實是很特殊的世界——如果你是女生——在那個世界裡真正有關係的是:誰最可愛、誰穿了最酷的衣服、誰喜歡誰。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社會學教授高曼(James Coleman)最早開始研究女生在學校裡究竟在乎的是什麼。他訪談了男女合校的高中女生,也訪談了女子學校的高中女生,結果發現男女合校的女生最關心的是她們的外表如何、好不好看、吸不吸引人、哪個男生喜歡哪個女生、哪個女生又喜歡哪個男生。但是同社區女子學校的女生比較關心的是學業成就,對外表不那麼關心。他寫道:「不管是教育界人士或外行人,一般都假設女孩和男孩念同一所學校『比較好』,就算在學習上沒有比較好,至少在社會發展和調適上比較好。但其實不見得如此……,男女合校在一些高中可能對學業表現及社會適應都有害。」
高曼發現女生在男女合校的學校裡比較在乎的是好不好看、漂不漂亮、有沒有穿流行的衣服、走路有沒有他所謂的「搔首弄姿」(enticing manner)。在男女合校的學校中,高曼說:「這種注重外表的膚淺觀念非常普遍,普遍到讓女孩以為在這方面勝出是上學的唯一目的,或是最重要的目的。」但是在成人的生活中,「沒有任何一個領域是以長的漂亮、穿的時髦、走路風騷來評量你的表現。……對成年女性來說,只有模特兒、明星和應召女郎才會看重這些。在那些行業裡,女人被當做物體,被注目的對象,吸引男性注意的物體。……假如成人社會要求高中教育以不斷地提醒大家『女孩是個吸引男生注意的物體』為任務的話,那麼這些好看、時髦的價值觀就是對的;否則,高中生有這種態度非常不恰當。」
事實上,讀女校最大的好處不只在成績或分數,其他方面的好處包括降低酗酒、未婚懷孕的危險,最重要的是,它讓女孩專注在你是誰而不是你的外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