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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括英美文學大獎之作 最年輕的布克獎得主 國際讚譽 眾說紛紜 精采試閱 延伸閱讀
.2008年2月誠品選書
《繼承失落的人》
The Inheritance of Loss
原價:320元
特惠價:288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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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囊括英美文學大獎之作
    在遙遠的喜馬拉雅山東北角,一間看似壯麗實則破舊的大宅裡,住著三個正在等待的人:退休的印度老法官等待著死亡和每天的英式下午茶、十六歲少女等待著愛人與歸宿,失去名字的廚子則等待著他偷渡到美國的兒子衣錦榮歸。這一天,他們等待的還沒來,卻闖入了一群沒有經驗的暴民,而你知道的,第一次咬人的毒蛇最是可怕……
  史上最年輕的布克獎得主姬蘭.德賽,被譽為托爾斯泰、狄更斯等大文豪的傳人,連《魔鬼詩篇》作者魯西迪也對她讚譽有加。在《繼承失落的人》中,她用溫熱的心,描繪出家國動亂中,小人物的純真與傲慢、苦中帶甜的愛,堪稱是近幾年英文文壇中,最深植人心的傑作,莫怪同時囊括2006年英國曼布克獎、美國國家書評獎、出版人週刊年度十大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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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年輕的布克獎得主
  姬蘭‧德賽(Kiran Desai, 1971.9.3~)
    姬蘭.德賽是史上最年輕的布克獎得主。她出生於印度新德里,母親是三度被提名布克獎的著名印度女作家安妮塔.德賽(Anita Desai)。姬蘭幼年在印度成長,十四歲時隨著母親遷居英國,一年後定居美國,並先後於貝寧頓學院、哥倫比亞大學就讀文學寫作課程。

  1998年姬蘭.德賽出版了第一部小說《番石榴園的喧鬧》(Hullabaloo in the Guava Orchard),旋即榮獲Betty Trask Award,這是由作家協會所頒發的最佳新人處女作獎(莎拉.華特絲的《輕舔絲絨》、莎娣.史密斯的《白牙》都曾是此獎得主)。2006年她更以第二本小說《繼承失落的人》(The Inheritance of Loss),打敗眾多文壇大家,同時拿下了英國的布克獎(Man Booker Prize)和美國的國家書評獎(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以及2006年出版人週刊年度十大小說,可以說是2006年英美文學界最閃耀的明星。

  《繼承失落的人》具有半自傳的色彩,姬蘭.德賽表示,她花了七、八年時間寫完這本帶有家族歷史的小說,書名中的「失落」,寓意著小說人物的迷失與困惑,這種失落彷彿傳染了一代又一代人,是一種在東西方文化的夾縫中生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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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際讚譽
 
● 李(Hermione Lee,英國曼布克獎評委主席)

  《繼承失落的人》是一部偉大的小說,深切刻畫人性,文風淡雅帶點戲謔,針砭政治又犀利痛快。……德賽的傑出之處,是她具有承繼文學遺產的意識,尤其是奈波爾、魯西迪和納拉揚(R. K. Narayan)等人的,但她自己的拓荒又獨具創意。

● 魯西迪(Salman Rushdie,作家)

  德賽是個了不起的作家!從她的第一部作品起,就讓人期待她的新作,而今果然沒讓我失望。

● 蘿珊娜.魯賓遜(Roxana Robinson,作家)

  《繼承失落的人》像是一股強勁旋風,夾帶豐富感覺,讀來既悲傷又好笑。德賽的文字自由穿梭在紐約及東北印度,在失去與擁有之間擺盪,也勾勒出殖民主義下的疏離感與國家認同的親密感之間的地帶。德賽幽默的口吻非常引人入勝

● 出版者週刊

  驚人的作品!……兼具通俗口味及文學性。德賽在本書中巧妙地轉換於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當一人的富有建構在另一人的貧窮之上時,她的文字照亮了流亡者的悲苦,後殖民主義的矛盾性,以及追求「更美好生活」的盲目。

● 安.哈樂曼(Ann Harleman,《紐約時報》)

  這本小說之所以讀來樂趣橫生,是因為德賽所用的敘事形式和語調極富新意。她的全知觀點,有如托爾斯泰式地自然展露,並帶有饒舌音樂般的快速及詭變;她對於書中角色、地方環境乃至四季的描述,辭藻豐富且諷喻意味濃厚,令人聯想到極具深度及共鳴的狄更斯文體,並充滿著悲憫的後現代矛盾。德賽善於洞悉人性的特點,少見於年輕作家,彷彿結合雋永的智慧與現世的自我懷疑,變出一場華麗戲法。

● 莎拉.休斯(Sarah Hughes,英國《衛報》)

  《繼承失落的人》探討的是新舊帝國的夢想,赤裸裸地攤開殖民主義現代性的概念。本書持平地揭露那些遠離家園展開新生活的人們,是如何地發現自己在兩地之間的流離失所。德賽以溫情看待人類天性,以冷靜揭露人性缺陷,當然會讓讀者將她與奈波爾一較高下,但這也恰恰證明,德賽的筆法有其成熟及悲憫的個人特色。

● 潘卡.密斯拉(Pankaj Mishra,《紐約時報》)

  德賽的行文巧妙地維持著彈性及平穩性,她能精采地描述印度季風如何襲擊喜馬拉雅山,也能生動地形容一隻逃竄於曼哈頓貧民窟陋巷裡的老鼠。她更熟練於藉由描繪書中角色的肢體動作,召喚出他/她複雜的心智狀態。

● 碧妮.克申邦(Binnie Kirshenbaum,作家)

  這是關於一個國家的悲劇,具體而微地呈現在本書角色的希望與夢想、純真與傲慢,背叛的愛及人性弱點。德賽用溫熱的心,冷眼地描繪出後殖民印度的貧乏與得天獨厚。

● 凱薩琳.韋伯(Katharine Weber,作家)

  繼《番石榴園的喧鬧》之後,德賽延續一貫的主題,再次讓讀者驚豔。她那精準的文字語言帶領著讀者進入一片廣角的地帶,一窺充滿衝突矛盾的感性風景。

● 蓋芮.史坦恩加特(Gary Shteyngart,作家)

  德賽像是寫了一本聖書,因為上帝就隱身其中。本書橫跨哈林區到喜馬拉雅山,生活在這世上會有的愉悅與恐懼,她都一一捕捉到了。

● 《書單雜誌》

  這是本充滿感性並令人銷魂的小說。如同魯西迪的《小丑薩利碼》(Shalimar the Clown),儘管德賽筆觸溫柔慧黠,但仍尖銳並富有生動想像力地描述在喜馬拉雅山的生活,如何充滿疑慮和悲劇,更表達出和平的脆弱及公義的隱蔽。

● 蘇克度.梅塔(Suketu Mehta,作家)

  《繼承失落的人》描寫的範圍如此地巨大,廣度從喜馬拉雅高峰到紐約移民區,深度上則娓娓道來那些飽受歷史、個人、政治風暴摧殘的人性故事。德賽的筆觸風趣好笑──屬於那種苦中作樂式的幽默。這是本值得關注的小說,因為它展露小說技巧中最難以被表達理解的質地,也就是智慧。

● 法蘭西斯可.古德曼(Francisco Goldman,作家)

  《繼承失落的人》是如此地令人感動,風趣並且對於它所要表達的議題毫不畏縮。在關於移民生活以及其原生家國的所有作品中,此書堪稱是我讀過最好的。德賽的寫作技巧高超,觀察入微且平易近人,並活潑生動。老實說,這真是多年來我閱讀過最愉快最有趣的小說!

● 艾倫.卻斯(Alan Cheuse,《芝加哥論壇報》)

  德賽在本書的每個段落皆注滿了愛,這樣的功力是她同輩美國作家難以匹敵的。故事包含家國內外的離散、家庭的破碎與修補、以及苦中帶甜的愛,堪稱是近幾年英文文壇中,最深植人心的好作品之一。我敢保證讀者閱讀時一定會感到心脈搏動,彷彿人與文字相交融合在一起……

● 安曼.胡笙(Aamer Hussein,英國《獨立報》)

  德賽大膽並原創的筆調以及她靈活地以喜劇手法鋪陳宏大故事的能力,不禁令人回憶起那些精采的印度小說巨作,這使得本書值得一讀再讀,並永難忘懷。

● 索雅.巴塔查雅(Soumya Bhattacharya,雪梨《晨間先驅報》)

  德賽以第二本作品《繼承失落的人》,成為二○○六年布克獎中的一枚驚喜彈。德賽在這本書裡呼應著魯西迪的召喚,使用令人屏息的句子,流線般滑動的形容詞彙,使得小說本身充滿著能量,呈現慧黠的幽默嬉戲感。

● 娜塔莎.華特(Natasha Walter,英國《衛報》)

  榮獲二○○六年布克獎,《繼承失落的人》實在是一本令人印象深刻的小說。這本巨著橫跨紐約與印度,觸及中產階級與貧民議題,其豐富的內容混雜著地方特色但又充滿文學性。德賽藉由這本書告訴我們,一個人想要過著雄心壯志並生氣勃勃的生活,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事實是,即便我們都生活在混雜多元的全球化世界裡,還是有很多人源著內心裡對安全感的深切需求,而始終懼於改變。

● 芭提.克斯納(Bharti Kirchner,《西雅圖時報》)

  本書場景設置在印度小村落,德賽使用與前一本作品同質量的幽默感,使其故事自行發酵成長。不同的是,這部作品廣度增加,角色豐富,並閃爍著誠實與人性。

● 桑狄普.羅伊(Sandip Roy,《舊金山紀事報》)

  德賽在本書中以準確的視角及犀利的口吻,跳躍於兩個世界之間,討論關於土地及歸屬感的沉重議題,同時勾勒出許多議題:家與流亡、貧窮與特權、愛以及對愛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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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說紛紜
 
  • 《繼承失落的人》以一九八○年代後期印度與尼泊爾一帶的邊界與文化衝突為背景,敘述整個的「失落」:包括了親情、人性、夢想、社會,及時代合理等一切的「失落」。姬蘭如此年輕,而駕馭這首長篇的失落史詩,無論就氣勢之磅礡,現實的掌握,以及感情的深度細膩,在當代作家裡都鮮有人能比,這部作品一出手就震動各方並獲得大獎,真是一點都不虛枉! ── 南方朔(文化評論家)

  • 在魯西迪、奈波爾,甚至《微物之神》的阿蘭達蒂.洛伊之後,姬蘭.德賽的這本《繼承失落的人》像一顆失落的璀璨珍珠,串編起我們對遙遠印度現代性傷痕原爆場景,最沉慟、瘋狂,又駭麗的現代小說想像。書中所有人都在憤怒咆哮,咀嚼屈辱,羞恥自己的身分和族人,但這一切夢魘般的荒謬傀偶劇,在這年輕女作家筆下,變得閃閃發光。那使我們再一次驚嘆印度頂尖小說家們的藝術涵養與歷史反省之穿透力道。── 駱以軍(小說家)

  • 她讓我想到張愛玲。大環境有大環境的悲哀,她毫不避諱;地方有小地方的溫暖,她帶我們看見;她的文字非常美麗,她的比喻精準地直指心臟。

    姬蘭.德賽的文字是刀不是解藥,它無法替你療癒傷口,一旦你任其劃開心口,你也會疑惑,或者就開始認真思考,努力生活拼命追求的終點,到底應該怎麼?才是值得。──瑪靡(旺福主唱,「瑪靡兒」部落格格主)

  • 作者打破了時空限制,寫出你我在出走或返家的旅途中,總伴隨著不可避免,也無法預料的失落。這條路沒有盡頭,失落的終將以某種未知的形式復返,而尋找的,就尋見── 沈如瑩(誠品信義店文學館館長)

  • 如果姬蘭‧德賽不是一位小說家,那她一定是一位很成功的建築者。她將種族問題砌切的跟城牆一樣壓迫,卻又試圖打破這種殘酷的現實,在新舊交接的世代中,建築出一座以人性為磚、以愛情為泥的新屋,住進去的人,喚為「希望」。── 阿青(金石堂網路書店文學線負責人)

  • 這本書訴說,印度不是只有紅茶、辣死人的咖哩和寶來塢電影,它不只是金磚四個,也不只是古文明的發源地。它還承載了無數的夢。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平等,它必須承載這些夢。只是夢,所以遲早會醒。但是作夢的血統一代傳一代,一代教育一代。── 黃肆拾陸(全文請見http://sekiyukiki.org/)

  • 隱藏在小說後面的,好像是一個巨大的,關於「印度人」的影子。結果繼承失落的人是誰?是所有的印度人,抑或只是失去愛情的賽伊,終於回到那個不像家的家的畢久,還是失去木特的法官。那份失落,藉由閱讀讓所有的讀者一同去繼承。── 上川森(全文請見http://blog.roodo.com/moriwei/archives/4751855.html)

  • 姬蘭.德賽的《繼承失落的人》,讓我終於對西方譯作重拾了一點點信心。── kreuz(全文請見http://blog.xuite.net/kreuzchen/aside/15062217)

  • 小說透過諸多角色鋪展出一則又一則「我」的故事,合組起來大寫的「我」──有些人透過遺忘,變成英國人或美國人;有些人透過記憶之變造,修改自己和相關人士的過往以便活得更好;有些人身體來到了異國而靈魂仍然有時差於換日線上時東時西,而很大的悲劇在於,就算他們努力想讓自己「是什麼」,但很多時候。他們往往什麼都不是,認識與構成自己的過程如此慘烈,甚至觸碰了存在的本質……── 陳柏青(全文請見http://www.wretch.cc/blog/sodom666&article_id=25569595)

  • 書中每個人的選擇大多不一樣,結果也不盡相同。就像真實世界一樣,有人可以說服自己無視,但也有人不可以。透過《繼承失落的人》這本書,我們可以看到整個印度在其文化上的掙扎。這種將整個國家(地區)的過往悲情與歷史發展,全部濃縮進一部小說的作法,很難不讓人想起馬奎思的《百年孤寂》。

    但和《百年孤寂》不同的是,這回讀者沒辦法繼續躲在帶著魔幻色彩的布幔下了。《繼承失落的人》既寫實又嚴酷,沒有任何足以遮掩殘忍現實的巧妙隱喻,可以讓人去折消那份深切刺骨的悲痛與茫然。作者將她心中所思的一切全血淋淋地展現在讀者眼前。宛若持利刃將心臟剖成三辨似地,以看似散漫但實為犀利的筆,道出印度(及其他第三世界)人民最無助的心聲。本作毫不留情地狠狠刺進每一位讀者心中──特別是那些在殖民時代開始之後,不是屬於得利者那邊的讀者心中。── el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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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采試閱
  繼承失落的人內文選摘
  第一章

  一整天,日色如暮。薄霧像某種水生物,帶來海洋的陰影與深邃,環抱著寬廣的山腹。遠方,冰削的干城章嘉峰(Kanchenhunga)在霧氣中短暫露臉,聚集了最後一道光線。峰頂上的風吹起,雪塵翻飛。

  賽伊坐在門廊上,讀著一本過期《國家地理雜誌》上關於巨烏賊的文章,偶爾也仰視干城章嘉峰,看著它一閃而逝的奇妙磷光。法官帶著他的棋盤坐在遠處角落,又開始與自己下棋了。老狗木特擠進法官的椅子底下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那裡很安全,牠覺得。一顆攀著電線的燈泡在上方搖來晃去。天氣很冷,但屋裡更冷;紮基數呎的石牆給人一種幽暗嚴寒的感覺。

  洞穴般的廚房裡,廚子試圖點燃潮柴。他小心地用指頭撥弄火苗,深怕碰觸到那些在柴堆裡生活、相親相愛、繁衍不息的蠍群。有一次,他曾發現一隻漲著毒液的母蠍,背上扛著十四隻小蠍。

  終於點燃了,廚子把水壺放在柴火上。壓扁的壺身上結了一層痂,彷彿考古隊挖出的古物。他等著水滾。溼牆上有焦痕,燻黑的屋梁垂下幾串根部沾泥的大蒜,天花板上結塊的厚煤灰像蝙蝠。爐火在廚子臉上嵌入一抹亮橘。他感到上半身燥熱,但一陣惡風卻折磨著他罹患關節炎的膝蓋。

  廚煙往上飄,出了煙囪,混著霧氣加速繚繞,越捲越厚,遮去部分景色--先是半座山丘,然後是另一半。樹木只見輪廓,朦朧隱約,一會兒又突然出現。蒸霧逐漸取代了一切,實體成了暗影,其餘可見之物彷彿皆由霧氣塑造而成,並賦予了靈魂。賽伊呼出的氣緩緩飄浮,而那幅根據少許資料與科學家大夢所繪製的巨烏賊圖片,則完全沉入黑暗裡。

  她闔上雜誌走到花園。草地邊緣是濃密古老的森林,高三十呎的竹叢矗立,深入陰暗之境,大樹像布滿苔蘚的巨人,趾節腫大畸醜,蘭花根纏繞彷彿觸鬚。霧氣似人,拂過她的髮,輕輕將她伸出的手指含在嘴裡。她想起數學家教蓋安,一小時之前他就應該帶著代數課本出現了。

  但現在已經四點三十分。霧太厚了,她替他找藉口。

  她回頭望,房子不見了。她步上階梯走回門廊,轉頭一看,這次換成花園消失了。法官睡了,地心引力在他鬆弛的肌肉上產生作用,將他嘴角的線條拉扯而下,使雙頰塌垮,賽伊明白,有一天他死了,就會是這副模樣。

  「茶呢?」他醒來問她。「他遲到了。」法官說,指的是廚子與茶,不是蓋安。

  「我去拿。」她提議。

  灰霧已經飄進了房內,附著在銀器上。霧氣嗅聞屋角,將鏡子轉成通往雲端的走道。賽伊正要走進廚房,瞥見鏡中完全被霧氣覆蓋的自己。她向前靠近,在鏡面上留了個唇印--完美的電影明星之吻。「哈囉,」她半對自己,半對某人說。

  這世界上沒有人見過活的巨型烏賊。儘管牠們會用大如蘋果的眼珠觀察黝黑的海洋,卻過著全然孤寂的生活,也許一輩子都不會遇到一隻同類。賽伊突然覺得這景象如此地悲涼。

  滿足感有可能會和失落感一樣強烈嗎?她浪漫地認定,愛情的確存在於慾望和滿足之間的夾縫中。愛情,是在於你缺少了什麼,而非你擁有了什麼。愛是痛苦,是期待,是撤退,是那些所有圍繞著愛的東西,但不是情感本身。

  水滾了,廚子提起水壺,把水倒進茶壺裡。

  「太慘了!」他說:「我的骨頭痛得要命,我的關節也疼--我早該死了,要不是為了畢久……」畢久是廚子的兒子,他在美國的唐波羅餐廳工作--還是在熱番茄餐廳?也許是阿里巴巴炸雞店?廚子記不得了,他不懂、也唸不出那些名字,而畢久又經常換工作,像個亡命之徒--他沒有身分。

  「是啊,都是霧。」賽伊說:「我想家教不會來了。」她把茶杯、杯碟、茶壺、牛奶、糖、濾茶器、瑪莉與戴莉特牌比司吉小餅全部塞進托盤。

  「我來拿。」她說。

  「小心,小心。」他輕聲呵斥,自己則端著一個盛牛奶的琺瑯小盆跟在後方,那是要給木特的。木特仰起頭,看著賽伊走過牠面前,湯匙在凹凸不平的錫盤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要吃下午茶了?」牠的眼睛說,尾巴也恢復了生氣。

  「為什麼沒有東西吃?」法官生氣地問,從棋盤的兵荒馬亂當中抬起鼻子。

  然後他看著壺裡的糖──那是骯髒、像雲母片一般閃爍的細糖粒。比司吉餅看起來像紙板,白色杯碟上有黑色指印。如今用茶禮節已不復以往,但法官要求至少要有蛋糕或英式鬆餅、椰子杏仁糕或起士條,要一部分甜的、一部分鹹的。偏偏面前的這些盡是些拙劣的模仿品,將午茶的概念破壞殆盡。

  「只有比司吉餅,」賽伊看著他的表情說:「糕點師傅去參加他女兒的婚禮了。」
  「我不想吃比司吉餅。」
  賽伊嘆了一口氣。
  「他竟敢去參加婚禮?什麼做生意的態度啊?那個笨蛋。廚子怎麼不做點吃的?」
  「沒有瓦斯,沒有煤油了。」
  「他怎麼不用柴火?搞什麼?!以前的老廚子只要把煤炭堆在錫盒旁邊,就可以烤出完美的蛋糕。你以為他們從前就有瓦斯爐或煤油爐嗎?現代人就是太懶了!」

  廚子趕緊把吃剩的巧克力布丁放在平底鍋上熱一熱端出來,法官吃了那可愛的咖啡色泥狀物,臉上逐漸顯出不太甘願的滿足表情。

  他們飲茶、用點心。所有不存在的,皆穿過存在,大門通往無名之境。他們看著茶冒出緞帶般的蒸氣捲兒,而自己的呼吸,則緩緩融入霧中,翻騰繚繞,翻騰繚繞……

  在那些男孩踏上階梯之前,沒有人、甚至連木特都沒注意到他們正爬過草地。並不是說如果注意到了事情就會有什麼差別,反正也沒有門閂可以將他們關在外面。方圓可以聽見叫喊的距離之內,一個人也沒有,除了住在霍拉河谷另一邊的帕第叔叔。但這時候,帕第叔叔應該已經醉倒在地板上,身體僵躺著,卻以為自己正在搖晃--「親愛的,別管我,」他每喝完一輪之後,總會像貓頭鷹一樣,半睜隻眼對賽伊說:「只要讓我在這裡躺一下就好--」

  那些男孩們從森林裡徒步而來,穿著加德滿都黑市購得的皮外套、卡其褲與頭巾--這是全世界通用的游擊隊風格。其中一個男孩身上帶著槍。

  後來的官方報告裡,將矛頭指向中國、巴基斯坦與尼泊爾,但其實,全世界的烏合之眾都一樣,在缺乏金援的行動裡,總會找到足夠的武器。他們找到什麼用什麼--大鐮刀,斧頭,廚刀,小刀,任何軍火。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法官的獵槍。

  儘管他們有任務在身,也特地打扮了,外表仍然欠缺說服力。裡面最老的一個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其中一個男孩子還被木特嚇得大叫。他們像女學生一樣尖叫,退下階梯,藏在濛霧裡的樹叢後面。「大叔,牠會咬人嗎?我的天啊!」--他們躲在那身裝扮裡發抖。

  木特展現牠看見陌生人的老習慣,激動地將搖個不停的屁股對著入侵者,然後轉頭看他們,微笑,流露出害羞與盼望。

  法官討厭看見牠那樣降低自己格調,於是伸出手抓牠,木特順勢將鼻子埋進他臂彎。

  那群男孩又回到階梯上,看來有點尷尬。法官意識到,其實這反而更危險,因為,如果他們表現得堅定、有自信,也許比較不會動手。

  拿著來福槍的男孩對法官說了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聽不懂尼泊爾話?」男孩啐了口唾沫,態度全顯露在譏諷的嘴角上。不過他改用印地語說:「槍呢?」
  「我們這裡沒有槍。」
  「去拿。」
  「你一定聽錯消息了。」
  「別理他在裝傻,去拿!」
  「我命令你,」法官說:「馬上離開我的土地。」
  「把武器拿來。」
  「我會叫警察。」

  這威脅很莫名其妙,因為這裡根本沒有電話。

  他們像電影裡的人一樣大笑,那男孩拿來福槍指著木特。「去,去拿,不然我們就先殺狗,再殺你,然後殺廚子,小姐最後。」他對賽伊微笑。

  「我去拿,」她害怕地說,走的時候掀翻了托盤。

  法官坐在那兒,木特在他腿上。那些槍的歷史可追溯到他在印度行政參事會任職的時候。有一把長柄五連發氣槍、一把點三十春田步槍,以及一把雙管來福槍。那些槍甚至沒有上鎖,就掛在走廊盡頭那排布滿塵灰、棕綠塗料的木製誘餌鴨上方。

  「嘖嘖,都生鏽了。你怎麼不好好保養?」不過他們很高興,冒險蠻幹終於有了成果。「我們要跟你們一起喝茶。」

  「茶?」賽伊驚懼地問。

  「茶跟點心。你們這樣對待客人對嗎?不讓我們暖暖身就要把我們送回外頭,冷得要命。」他們互望,上下打量著她,然後眨眼暗示對方。

  她感受到一股身為女性的緊張與害怕。

  當然,每一個男孩都看過那些電影:男女主角穿著溫暖的羽絨冬衣,啜飲著體面侍者以銀製茶組送上的茶。然後薄霧漸濃,就像此刻。接著他們會唱歌跳舞,在上好的度假旅館裡玩捉迷藏。以往,那些經典電影總是以克魯曼那利做為場景,或者是恐怖份子尚未出現的喀什米爾,但此時此地的這一幕裡,卻有槍手從大霧中跳出來……,他們該拍新一類的電影了。

  廚子躲在餐桌下,他們將他拖了出來。

  「哎,啊啊,哎啊,」他雙手合掌求他們:「拜託,我是可憐人,拜託。」他舉起手臂,畏畏縮縮地,彷彿有東西就要爆炸。

  「他什麼也沒做,放了他。」賽伊說,她痛恨看見他受侮,更痛恨看見他除了羞辱自己之外無路可走。

  「拜託我活著只想看我兒子拜託不要殺我拜託我是可憐人饒了我吧。」

  數百年來,他的台詞從許多人口中脫出,傳了許多世代,因為窮人需要這些台詞;劇本總是一成不變,他們除了求憐之外別無他法。廚子直覺知道該如何哭泣。

  這些熟悉的台詞,讓男孩們更輕易地進入他們的角色裡,廚子像送禮一樣把角色遞給他們。

  「誰要殺你啊?」他們對廚子說:「我們只是肚子餓了,就這樣。喏,你的大人(sahib)會幫你。去吧。」他們對法官說:「你知道該怎麼做。」法官動也沒動,於是那人又將槍管指向木特。

  法官抓起木特,將牠放到背後。

  「大人,你心太軟了。你也應該這麼對待客人才對。去吧,去準備餐點。」

  法官發現自己居然置身在他從沒踏進過的廚房,一次也沒。木特在他腳邊搖搖晃晃,賽伊跟廚子太害怕了,移開視線不敢看。

  他們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跟法官一起死在廚房裡。世界反了,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沒有吃的?」
  「只有比司吉餅。」賽伊說,這是今天第二次了。
  「哈!什麼大人嘛?」帶頭的問法官說:「沒有點心!那就做啊。你以為我們可以空著肚子繼續幹活嗎?」

  廚子哀求他們饒命,開始做些炸物。麵糊下油鍋時發出的粗暴聲響,似乎很符合此刻的狀況。

  法官在抽屜裡翻找桌巾,那抽屜塞滿了泛黃的布簾、床單和毯子。賽伊抖著手用鍋子燉茶、濾茶渣,雖然她完全不知道印度式的煮法要怎麼弄才對,她只會英國式的。

  那些男孩子好奇地打量整幢房子,他們注意到屋子透出強烈的荒涼氣氛,暗影裡那些嵌著白蟻蛀痕的鬆垮家具,旁邊有一些廉價的鋼管製折椅。儘管天花板挑高有如公共紀念堂,房間也像老式富豪人家那般寬敞,甚至還有專為觀賞雪景設計的窗戶,但一股小空間才有的腐鼠臭味讓男孩們皺起鼻子。他們聚在一張劍橋大學頒發的證書前,那張紙幾乎消失在牆上一層棕色污垢中,牆壁因溼氣膨脹,像揚帆一樣往前鼓起。儲藏室的門永遠關著,門前地板凹陷。雜貨和多到不可思議的空鮪魚罐頭堆在廚房一張壞掉的乒乓球桌上,整間廚房只被使用了其中一個角落。這個廚房原本應該有許多苦幹的下人在工作,不像現在只剩一個。

  「這房子需要大修。」那些男孩建議。

  「茶太淡了,」他們用惡婆婆的口吻說:「而且不夠鹹。」他們說的是那些炸物。他們把瑪莉與戴莉特牌比司吉餅浸到茶裡,然後呼嚕呼嚕地將熱茶一飲而盡,接著將米、扁豆、糖、茶、油、火柴、麗仕香皂和旁氏冷霜,裝滿那兩個他們在臥房裡找到的行李箱。其中一個人對賽伊保證:「我們只拿行動需要的東西。」另一個向其他人大叫說這裡有一個鎖起來的櫃子。「給我們鑰匙。」

  法官從一堆《國家地理雜誌》後面拿出藏在那兒的鑰匙。那些雜誌曾讓一個年輕人得以設想另一種生活的面貌,多年前他把雜誌拿去請人用有燙金年份的皮革裝訂成卷。

  男孩們打開櫃子,發現柑曼怡橙酒、阿蒙堤拉多雪利酒與大利斯可威士忌。有些酒已經蒸發殆盡,有些已經變成醋,但他們還是把酒瓶統統裝進行李箱裡。

  「有菸嗎?」

  沒有。他們很生氣。儘管水箱沒水,他們仍在馬桶裡大便,留著發臭。然後,他們準備離開了。

  「說:廓爾喀勝利(Jai Gorkha),」他們對法官說:「廓爾喀地屬於廓爾喀人。」
  「廓爾喀勝利。」
  「說:我是笨蛋。」
  「我是笨蛋。」
  「大聲一點。聽不到,老爺(huzoor)。大聲一點。」
  他用同樣空洞的聲音說。
  「廓爾喀勝利,」廚子說。「廓爾喀地屬於廓爾喀人,」賽伊說。雖然沒有人要他們說什麼。
  「我是笨蛋。」廚子說。

  那些男孩咯咯笑,帶著兩個行李箱離開門廊進入大霧裡。兩個箱子,一個有用白漆在錫板上寫著:「J.P.派特爾先生,史塔斯內佛艦。」另一個寫著:「S.米斯利小姐,聖奧古斯丁女修道院。」然後,箱子不見了,消失跟出現,皆在轉瞬之間。

  「他們走了,他們走了。」賽伊說。木特想回應,但眼神帶著恐懼,牠試著搖尾巴,尾巴卻一直夾在後腿之間。廚子突然大聲哀嘆:「唉唉,我們再來怎麼辦?唉唉,我們再來怎麼辦?」他的聲音如飛:「唉唉,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閉嘴。」法官說,心想這些該死的僕人,生來就只會大聲嚷嚷。

  他坐得挺直,撐著不讓表情扭曲,手指緊緊抓住座椅扶手,穩住自己猛烈的顫抖,他知道他想制止體內的動作,感覺卻像試著抵抗足以動搖世界的毀滅力量。先前他鋪在餐桌上的白色桌巾裡,葡萄藤花樣當中有塊深紅色污痕──許多年前,他打翻了一杯波特酒,他本來想拿那杯酒丟他妻子,因為她咀嚼食物的方式令他作嘔。

  「好慢,」剛才那些男孩子嘲笑他:「你們這些人!不要臉……自己什麼事都不會做。」

  賽伊與廚子都移開目光,不去看法官被羞辱的樣子,即使到了此刻,他們也不去看那塊桌巾,甚至還繞遠路穿過房間,因為桌巾的事如果被公開了,不知道法官會怎麼懲罰他們。驕傲的男人落敗是件悲慘的事,他也許會因此殺掉目擊者。   廚子拉開窗簾,玻璃似乎強調了他們的脆弱,窗子暴露在森林裡,罩在夜的粗黑斗篷下。黑幕拉起前,木特看見自己在玻璃上的倒映,以為是豺狼而跳了起來。然後牠轉身,再次看見自己在牆上的影子,又跳起來一次。

  這是一九八六年二月,賽伊十七歲。她與數學家教蓋安的戀情剛開始不到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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