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研究生深入芝加哥販毒幫派」,這個故事首先披露於《蘋果橘子經濟學》,引起全球讀者的矚目。《我當黑幫老大的一天》則由這位年輕的社會學家現身說法,詳細記錄他觀察幫派運作、目睹外界所知甚少的複雜組織與販毒經濟模式,甚至親身參與成為「一日黑幫老大」的過程,刺激精彩且引人入勝。
當年,作者還是芝加哥大學社會學研究所新生,他踏進大學附近幾如廢墟、住滿貧窮黑人的國宅區,想要找人回答「都會區貧窮現象」的研究問卷,沒想到他近乎天真愚蠢的行徑沒有招來殺身之禍,反而和幫派地區老大成為莫逆之交,更在對方保護之下,花費將近十年時間記錄所見所聞,而這正是社會學家夢寐以求的精彩研究素材。
透過黑幫頭子的帶領,作者進出芝加哥最惡名昭彰的貧民窟,結識了當地毒販、娼妓、大樓住戶代表、社運人士、社福機構人員、警察與官員,藉由如此絕無僅有的管道,理解黑幫頭子和手下如何經營販毒事業、與鄰里建立充滿矛盾的緊密關係、最終成為當地的政經社群要角,而住在破敗國宅的其他居民又是如何辛苦營生、在幫派份子環繞下緊張度日,又為何難以離開這種煉獄般的悲慘生活。
作者在研究過程中發現,學者專家若是躲在學術象牙塔裡,永遠不可能為真實的貧窮世界帶來幫助,而他深入販毒幫派進行田野調查、置身於貧民窟的悲慘地帶、遊走於介入與旁觀的兩難,確實為貧窮問題帶來另一種層次的省思,令人動容。書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作者與地區老大的複雜友誼,一個想在學術界力爭上游,一個想成為黑幫老大,兩人之間的深厚情感與矛盾掙扎令人低迴深思。
作者凡卡德希現身說法,看影片去→
蘇西耶•凡卡德希(Sudhir
Venkatesh)出生於印度,在紐約州北部與加州南部成長,畢業於加州大學聖地牙哥校區,主修數學。在芝加哥大學攻讀社會學博士期間,他想了解年輕人如何形成自己的認同感,先是花了三個月追隨迷幻搖滾樂團「死之華」(Grateful
Dead)巡迴全美演出,後來轉而研究芝加哥最貧窮的社區,花了十年時間混跡販毒幫派,將所見所聞寫成論文。
凡卡德希現為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學教授,著述主要描寫美國貧窮現象,目前研究主題為法國與美國都會區貧民之比較。作品散見《美國展望》雙週刊、廣播節目《美國生活》、嘻哈音樂雜誌《來源》、美國公共電視網與公共廣播網。
專文導讀
藍佩嘉 (台大社會系副教授、《跨國灰姑娘》作者 )
好評推薦
李維特&杜伯納 (《蘋果橘子經濟學》作者)
小傑西•傑克森 (美國國會議員)
李明璁 (台大社會系助理教授)
張鐵志 (作家、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
楊照 (新新聞副社長)
蘭萱 (中廣蘭萱時間主持人)
苦茶 (大自在軒藏書誌主人)
苦悶中年男 (苦悶中年男格主)
elish (elish的蘇哈地格主)
生動的文字、誠實的語言,映現貧民社區裡不同人群的生命故事。這本書比小說更好看,比紀錄片更真切,翻開扉頁便讓人欲罷不能。──
藍佩嘉•台大社會系副教授 〔閱讀全文〕
當社會學家變身為黑幫老大,當研究者幕後告白公諸於世,即便是小說都要遜色一截,畢竟其所展現是如此光怪離奇卻又犀利真實的貧窮世界。書中一頁頁輕快的敘事,巧妙抬起了沉重的生活;而我們透過閱讀,共鳴著困頓者的人生,也思索著解放的可能。──
李明璁•台大社會學系助理教授
這本書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一本精彩的黑幫小說、一個探索美國黑人貧民區的社會學研究,還是一本引人反思的學術田野筆記。而重要的是,書中人物並不是社會學(量化)研究中沒有臉孔的數字,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在那座宛若巨大迷宮的大廈中掙扎著尋找出口,或者彼此剝削,或者彼此照顧;而我們的社會學「教授」則一面滿足於扮演一日黑幫老大的角色,一面不斷自省身為研究者和他們之間的關係。作為一個遊走於寫作與學術工作的人,這是我最希望寫成的書。──張鐵志•作家,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
本書行文流暢,雖然是紀實報導作品,但是讀來有如小說般扣人心弦,絕不枯燥。── 苦茶•〈大自在軒藏書誌〉主人
不一樣的田野調查,作者的親身經歷也為我們開拓了不一樣的視野,不一樣的省思。──
苦悶中年男•〈苦悶中年男〉部落格格主 〔閱讀全文〕
書中各式各樣的人生故事本就極具吸引力且足以牽動情緒,有些歡樂,有些刺激,另一些則蔓生著淡淡抑鬱,令人愁悵不已。──
elish•〈elish的蘇哈地〉部落格格主〔閱讀全文〕
這是一本精彩絕倫的著作,作者凡卡德希回憶當年混跡芝加哥內城貧民區的經歷,完成這部空前的作品,內容既喜又悲。作者如何從天真的郊區小孩成為販毒幫派的一日老大,又如何成為全球頂尖的社會學家?讀完這本書,你就會知道答案。但別說我沒有警告各位:除非時間充裕,否則千萬不要拿起這本書,因為只要翻開第一頁,你就會欲罷不能。──《蘋果橘子經濟學》作者李維特(Steve
Levitt)
我一口氣讀完這本書,深深愛上這位勇敢無懼的年輕學者,也愛上幫派老大「皆踢」,他肯定是所謂的社會學著作裡最出色的人物之一。──《錙銖必較》作者艾倫瑞契
喜歡小說、歷史或自傳的讀者,都會深受凡卡德希這個扣人心弦的故事所吸引。本書以他在芝加哥國宅的親身經歷點醒眾人,世界上依然存在著隔離與不平等,這樣的問題終將影響我們所有人。──美國國會議員小傑西•傑克森(Jesse
L. Jackson Jr.)
凡德卡希稱自己為「流氓社會學家」……他所面臨的危險一觸即發……令人大開眼界的經驗……向我們展現一個交織著政治與經濟關係的複雜世界。──《紐約時報》
本書對於城市中的貧窮階級做了豐富深入的描繪,他的方法不是提供統計數字,而是對他們的生活做生動逼真的觀察報導,以及他與受訪對象的生命如何交織在一起。──《經濟學人》
只要看好萊塢電影就知道,人們對販毒幫派有著無窮的好奇心……如今哥倫比亞大學社會學教授凡德卡希……帶我們重回他深入芝加哥幫派做研究的時光……本書的第一行「清晨七點半,我在毒販巢穴從睡夢中醒來」,活脫脫就是一幕電影場景。──《華爾街日報》
皆踢是凡德卡希進入街頭幫派文化與經濟體系的嚮導,那是他渴望研究的世界。這兩個年輕人,一個想成為幫派老大,一個想奠定學術地位,彼此相輔相成、相知相惜。──《芝加哥論壇報》
流氓社會學家的告解
◎藍佩嘉(台灣大學社會系副教授)推薦導讀
當凡卡德希還是社會學研究生時,他誤打誤撞走進芝加哥大學附近的黑人國宅區。他的第一印象是:「高樓緊緊挨在一起,卻和城市徹底隔離,彷彿身上帶著劇毒。」身為一個印度裔、美國加州長大的中產階級子弟,他懷抱著天真的熱情,想要研究黑人的貧窮問題,沒想到竟遇上一個賣毒品的黑幫組織。黑幫老大皆踢嘲笑他手上的問卷:「你別拿著這麼蠢的狗屁問題四處問人,想了解我們,你最好和他們往來,搞清楚他們在做什麼。」就這樣,凡卡德希開始了與黑幫成員及社區居民近十年的相處。
凡卡德希現在是哥倫比亞大學的知名教授,根據黑人國宅的系列研究,他發表了《美國國宅計畫:現代貧民窟的興衰》(American
Project: The Rise and Fall of a Modern Ghetto)以及《兩本帳:都市窮人的地下經濟》(Off
the Books: The Underground Economy of the Urban Poor)兩本學術專書。二○○八年,他再出版《我當黑幫老大的一天》,書中沒有艱澀的術語、抽象的論證,他用生動的文字、誠實的語言,映現貧民社區裡不同人群的生命故事,以及他這個外來者的角色與互動。這本書比小說更好看,比紀錄片更真切,翻開首頁便讓人欲罷不能。
底層階級(underclass)的貧窮為何發生、如何延續,是美國社會學家長期辯論的議題。「貧窮文化」的說法曾經主導了研究者與政策制定者的思維,這樣的看法把貧窮視為一種「有毒」的次文化,促使下一代遺傳與複製了類似的價值與生活方式。美國的黑人家庭,由於非婚生子女的普遍現象,形成青少女母親與家中年長女性共同撫養小孩的家庭型態,這樣的母權獨大、父親缺席的家庭,被認為容易造成下一代黑人男性的認同失衡與適應失調。這些看法是一種把社會問題病理化的論述方式,把底層階級的生活邏輯視為不變的劣根性,而不是社會結構的歷史產物。
凡卡德希的研究不然,他走進了貧民社區,與居民共同生活,體察生活在都市貧窮與社會邊緣的人們面臨怎樣的結構限制,以及他們發展出來的生存策略。
書中的泰勒國宅接近台灣的「平宅」,低收入戶才有資格承租。國宅興建的原意是解決窮人的居住問題,也有將窮人集中管理的社會控制功能,然而這樣的社區往往無法幫助他們「脫貧」,反而將之孤立於主流社會之外,有如都市裡的貧窮孤島,也容易成為貪污與犯罪的溫床。〔閱讀全文〕
深入虎穴,發掘真相
◎杜伯納(Stephen J. Dubner,《蘋果橘子經濟學》共同作者)推薦序
我認為凡卡德希生來就有兩點不正常:好奇心比誰都強,膽子比誰都大。
不然你要怎麼解釋他的行為?那年秋天,他和無數學生一樣走進研究所,被指導教授派去做研究,讓他一腳踏入芝加哥的泰勒國宅(Robert
Taylor Homes),美國最恐怖的貧民窟,置身於一群武裝販毒幫眾之間。換成我們肯定魂飛膽喪,但他憑著無敵的好奇心與超人的勇氣,竟然不斷重返虎穴。
幾年前,我和經濟學家李維特(Steve Levitt)合寫《蘋果橘子經濟學》,因訪問之便和凡卡德希初次見面。他和李維特已經針對「快克經濟學」聯名發表過幾篇論文,內容有趣自然不在話下,但他本人更是精彩萬分。凡卡德希語氣溫和,言辭簡潔,並不健談,但你只要開口提問,就像扯動古老織錦的絲線,只見千絲萬縷霎時鬆脫,繽紛落在你的面前。他會給你無數的故事,鉅細靡遺,充滿勉力求得的睿智洞見。你會聽到流氓警察如何恐嚇居民,貧困家庭如何透過零零落落的社會網絡苟延殘喘,還有凡卡德希又是如何成為「一日黑幫老大」。
雖然我們在《蘋果橘子經濟學》提到凡卡德希,那一章也是許多讀者的最愛,但因為篇幅有限,我們並未盡述他的故事。幸好凡卡德希寫了這一本出色的作品,詳細描繪自己的探險與危險經歷。他的故事比小說還要離奇,也比小說還要有力、精彩、令人心碎。他帶我們走進外人幾乎一無所知、所知也常是誤解偏見的世界,描繪其獨特的面貌。我們做記者的也會進出貧民窟,但只待上一星期、一個月,頂多一年,而社會科學家和慈善機構多半只管自己份內的事。凡卡德希不但住了進去,還與他們朝夕相處了將近十年。他以外人之姿走入當地,帶著內幕出來公諸世人。不少著作喜歡將窮人描繪成深受外力左右的傀儡,而非有血有肉的生命、會呼吸、會開玩笑、努力餬口、有感覺、講道德的人。《我當黑幫老大的一天》不是這樣的作品,凡卡德希告訴我們,毒販、住戶代表、娼妓、家長、騙徒、警察和他自己都在貧困環境中奮鬥掙扎,只為了過好日子。
儘管我非常欣賞凡卡德希,對他敬佩有加,但可不想成為他的家人或研究對象,因為他的大膽肯定讓我害怕,好奇心讓我窮於應付。然而,我非常、非常樂意成為《我當黑幫老大的一天》的首批讀者,因為這本書就和凡卡德希本人一樣精彩絕倫。
「我看不出來你的工作到底難在哪裡,」我說。
「我是說,你說你做的事很難,但我實在感覺不到,」我對皆踢說,我看他每天就是四處走動、和人握手、花錢、開好車(就我所知,他起碼有三輛車)和辦派對。
皆踢坐在車裡沈默片刻,沒有馬上開走。
「好吧,這樣的話,你要試嗎?你既然覺得很簡單,那就自己試試看。」
二月一天清晨,天氣嚴寒,我陪皆踢站在街角和他的販毒小組會面。刺骨的湖區冷風還是讓我很不習慣,身體直打哆嗦,只能拚命集中精神聽皆踢說什麼。他對手下強調要以工作為榮,同時鼓勵年輕成員不懼寒冬,儘可能推銷快克。幫派遇到這種天氣,通常由最年輕的手下在戶外販毒,老一點的就待在大樓正廳。
精神訓話結束,皆踢說他要去打球,便鑽進車裡,我也跟了進去。他將車停在州郡街繁忙的十字路口附近,眼前就是國宅大樓、低矮的店家與青少年群益會。皆踢正準備啟動車子,我半開玩笑對他說,我覺得他薪水太高了。
「我看不出來你的工作到底難在哪裡,」我說:「我是說,你說你做的事很難,但我實在感覺不到,」我對皆踢說,我看他每天就是四處走動、和人握手、花錢、開好車(就我所知,他起碼有三輛車)和辦派對。皆踢坐在車裡沈默片刻,沒有馬上開走。「好吧,這樣的話,你要試嗎?你既然覺得很簡單,那就自己試試看。」
「不可能吧,我不認為研究所有教我怎麼當幫派老大。」
「那是沒錯,但既然你覺得我做的事情根本不用技巧,那麼換你來做應該不成問題,不是嗎?」
皆踢的工作有時的確很難,例如和其他幫派火拼,皆踢必須調派手下攻防,同時說服十五歲小毛頭冒著被槍殺、毆打或逮捕的危險,繼續在街上販毒。但這些孩子不可能靠著冒險致富,因為黑大王幫和其他街頭幫派一樣,都是小階層領導。皆踢手下只有幾名支薪幹部,包括一名財務,兩名「執法」和一名安全協調,再來就是工錢較低的「組長」,負責帶領五名組員在街上販毒。
但其餘時間,皆踢的手下不是在街角閒晃、販毒,就是玩骰子、打球或聊女人。這些事情難道需要一個人自封總裁來領導?
我忍不住透露自己的感覺。「我做得來,」我說:「應該吧。我是說,我沒辦法處理幫派戰爭,也沒用過槍,所以得看你說『試試看』是什麼意思。」
「就是『試試看』的意思。現在沒有戰爭,沒人火拼,所以你根本沒必要碰槍,但我不敢保證你完全不用做不喜歡的事。」
「例如?」
「我不告訴你。你說當老大很簡單,我就讓你當,到時你就明白了。」
「這是機會嗎?」
「千載難逢的機會,黑鬼。我保證你做了以後,絕對能拿來和你大學朋友說嘴。」
皆踢建議我嘗試一天,我聽了笑出來,我怎麼可能在一天之內學到所有重要的事情?
我坐在車裡,看著家長小心翼翼走出大樓正廳,牽著小孩避開無情的湖區寒風,準備帶他們上學。道路糾察員作勢要家長快點穿越馬路,因為燈號已經變綠,兩輛十八輪貨運車等得很不耐煩。大人小孩經過車前,皆踢朝他們揮手,我們的呼吸讓擋風玻璃沾滿霧氣,皆踢轉開除霧器,將音響開得更大聲一點。「就一天,」他說:「要不要隨你,這就是我的提議,讓你做一天。」
隔天清晨七點半,我和皆踢在橋港「凱文漢堡天堂」碰面。橋港居民主要是愛爾蘭裔美國人,和泰勒國宅隔著快速道路遙遙相望,皆踢經常來這裡吃早餐。「這裡的白佬都不認識我,」他說:「不會有人給我異樣的眼光。」
我剛坐下,他點的牛排和蛋就來了。皆踢說他總是獨自用餐,不過幹部丁骨和普萊斯很快就會來了。皆踢的幫派幾乎是南區其他幫派的兩倍,但幹部人數很少,因為他能信任的人不多,現在的幹部都是他高中就認識的朋友。
「好了,」皆踢開口說:「那我們就來談談——」
「先說好,」我脫口而出:「我不能殺人,也不能賣貨,」我夜裡擔心得一夜沒睡:「甚至策劃任何事情,都不能找我!」
「好啦,黑鬼,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小聲一點,」皆踢環顧餐館說:「然後不要擔心,先讓我說說我在擔心什麼好嗎,老大。」
他拿餐巾輕輕拭嘴,用叉子扭下一塊牛肉。
「我不可能讓你全部接手,不然我就頭大了,瞭嗎?因此有些事情你就是不能去碰,還有些事情你剛剛說你不想碰。這都無所謂,因為我還有很多事情讓你做,肯定夠你忙上一整天。再說,只有我們幾個知道你在幹嘛,所以別裝出一副你是老大的樣子,免得讓我丟臉。」
皆踢接著說,他擔心的是他的老大,也就是黑大王幫的龍頭。這二十多名的龍頭掌控芝加哥所有支派,總是密切注意販毒交易,因為他們的豐厚收入全都來自於此。他們非常在意分舵首領(如皆踢)有沒有管好部屬,不讓年輕成員惹禍,引來警方關切,阻礙販毒,因為毒品賣得越差,他們就撈得越少。因此龍頭經常告誡皆踢,要他儘量減少幫派活動所造成的風波。
皆踢一邊解釋,一邊反覆強調只有幹部知道我要當一天老大。他說要是幫裡成員曉得我們的計畫,實驗就不會成功,當然也不能讓住戶察覺。我想到要和皆踢共事一天,心裡就很興奮,因為這樣一來,他很難阻止我看到某些幫派活動。除此之外,這也是非常明顯的訊號,表示他信任我。我想皆踢發現我這麼想要瞭解他的工作,應該頗為自得才對。
我迫不及待問他,我的第一項任務是什麼。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等我想出來再說。先吃飯吧,你會需要的。」
我當然很緊張,但不是因為涉入非法勾當的緣故。老實說,我根本沒想到那裡。或許我該想到才對。在美國多數大學,教授提出的研究計畫必須經過小組審核,確保沒有剝削或其他有違道德的情事,但研究生的研究常是落網之魚。我後來和指導教授提到我的經驗和田野調查筆記,才明白研究犯罪活動有其規範,並且開始遵守。但當時,我對這些規矩幾乎沒有概念,只靠自己的良知做判斷。
然而,良知有時並不可靠。我必須承認,能夠更進一步深入皆踢的生活讓我有些暈頭轉向,我暗自希望他有一天能夠帶我進入黑大王幫的核心領導階層,接觸惡名在外、已經移居郊區的芝加哥黑道大老。我心想他們會不會是革命先鋒,整天大談馬克斯、杜博斯、法農和恩克魯馬的理論(我想應該不是)。我還期望皆踢會帶我到市中心的幽暗酒館,和穿著義大利西裝的義大利壯漢碰面,策劃跨族群、跨世代、價值數百萬美元的犯罪活動。我想,說我當時腦袋已經運轉失常,其實並不為過。
普萊斯和丁骨不久就到了,在桌邊各自就座。我和他們已經很熟了,丁骨是愛說話的書呆子出納官,負責幫派大部分的財務與營運事宜,普萊斯是兇狠殘酷的警備隊長,販毒小組在街上的活動地點也是由他分派。他們是皆踢處理幫派日常事務的左右手,兩人坐下之前先朝我點頭問候,接著一齊望向皆踢。
「好了,丁骨,」皆踢說:「你先說,小子,告訴我今天有什麼事?」
「嘿嘿嘿!」我說:「我是老大,不是嗎?應該由我發號施令對吧?」
「好啦,黑鬼,」皆踢說著又環顧四周,似乎還很在意我太大聲:「冷靜一點。」
我試著鎮定下來。「丁骨,你先說,小子。告訴我今天有什麼事。」
皆踢笑倒在桌上,丁骨和普萊斯也哈哈大笑。
「他要是再叫我『小子』,我就朝他屁股踹下去,」丁骨說:「管他是不是老大。」
皆踢要丁骨開始報告,列出今天的任務。
「貝禮小姐需要十二個人左右清理大樓,」丁骨說道:「裘西那群傢伙昨天晚上徹夜狂歡,搞得大樓亂七八糟。我們要在十一點前派人過去,否則貝禮小姐一定會發飆。我可不想看她發飆,絕對不要。」
「好吧,凡卡德希,」皆踢說:「我們該怎麼做?」他交叉雙臂往後一靠,彷彿剛剛將我一軍。
「什麼?你在開玩笑嗎?這是當真的?」
「當然是真的,」丁骨斷然回答:「我該怎麼做?」他看著皆踢,皆踢手指了指我:「拜託,老大,」丁骨對我說:「我還有十件事情要做,快點吧。」
——摘自《我當黑幫老大的一天》第四章
「清晨七點半,我從睡夢中醒來,地點是泰勒國宅二三O一大樓一六O三號公寓,快克毒販的巢穴。清晨七點半,我從睡夢中醒來,地點是泰勒國宅二三O一大樓一六O三號公寓,快克毒販的巢穴。大家都叫這間公寓為「屋頂」,因為這裡可以讓你「飛上天」,飛得比大樓真正的屋頂還高。
我睜開眼睛,見到二十多人四散在各個角落,幾乎全是男人,睡在沙發或地板上。這間公寓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人住,牆壁剝落,塑料地板上蟑螂四竄。昨夜的活動(嗑藥、喝酒、性交和嘔吐)於深夜兩點達到高潮,意識不清的人開始超過意識清醒的人數,清醒又有錢再買一劑快克的人更是寥寥可數。「黑大王」知道生意差不多了,便決定結束營業。
我也睡著了,睡在地板上。我不是衝著快克來的,而是另有目的。我是芝加哥大學的研究生,為了撰寫論文,開始和當地販毒幫派「黑大王」往來。
陽光從「屋頂」門口(門板很久以前便不知去向)灑了進來,將我喚醒。我從其他熟睡同伴身上爬過,往下走到十樓的派頓家。做研究讓我認識派頓(必須強調一下,他們一家都是奉公守法的公民),他們對我很好,幾乎視我為己出。我向派頓媽媽道早,她正在替「爹地」煮早餐。爹地是退休工人,當時七十歲。我洗好臉,抓了一塊玉米麵包,走出大樓迎向涼風徐徐、輕快宜人的三月早晨。
又是貧民窟的一天。
又是外人活在內幕裡的一天。這本書就是這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