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遼太郎【戰國三部曲】(全9書)
司馬遼太郎 著 / 平裝 正25開 / 每冊 272~368 頁 / 遠流出版
書目包含《盜國物語:戰國梟雄齋藤道三》2冊 /《盜國物語:天下布武織田信長》2冊 /《太閤記:天下人豐臣秀吉》2冊 /《關原之戰》3冊
定價:2,800元, 72 折優惠價:2,016 元
【洪維揚推薦】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節錄)
戰國時代的大梟雄齋藤道三給予後人反覆無常、毫無信用的形象,儘管當時人給他取了「蝮蛇」的外號,但後人對他的認識多半侷限於織田信長的岳父。也因為如此,齋藤道三雖從賣油郎躍升美濃一國太守,卻很少受到小說家的青睞。依現在的考證大致上可以確定竊取美濃的是道三父子,而非道三個人獨力完成,然而這並非作者的疏忽,而是在半世紀前這種說法尚未被學術界接受。儘管如此,絲毫無損本書的內容,在司馬遼太郎筆下,道三是個極為現實功利的人,對他事業有利的人、事、物無不加以利用。
齋藤道三一生共用過十三個名字,「每改一次,身分都有所提高。……每次改名時,他的處境都面目一新,也就是說不斷地踩著台階向上攀登。……」《盜國物語》前兩冊其實也是在向讀者介紹齋藤道三改名的經過,盜國前的道三可視為革命家,盜國後則為武將。不管是革命家的道三或是武將的道三,表現都同樣出色,作者以約略同時期義大利半島佛羅倫斯的政治家馬基維利(Niccolo Machiavelli)的名言「只有力量才能維繫世上的和平,……有能力的人才能勝任君主的位置,能力是統治者唯一需要的道德。」道三可說完全符合馬基維利理想君王必備的條件,因而他最終得以驅逐土岐政賴.賴藝兄弟,擊敗政敵長井藤左衛門利安、揖斐五郎光親.鷲巢六郎光敦.土岐八郎賴香完成盜國的事業。【李拓梓推薦】司馬遼太郎筆下的盜國者們(節錄)
《盜國物語》當中,被司馬認為是道三真正繼承者的信長,也是一位對新事物充滿興趣的人。除了一樣開放「樂市」、「樂座」,信長還對所有的新事物都充滿興趣。透過司馬的描寫,信長以便利為優先的奇裝異服打扮,充滿實用性跟變革性的獵鷹行頭,以及在新時代當中對鐵砲、新鎧甲的熱情,鋪陳出一個充滿個性、勇於突破陳規的人次形象。在戰國群雄當中,信長確實是最能夠接受新事物的人物之一,他不僅允許傳教、開始喝葡萄酒,更勇於啟用像羽柴秀吉(請看《太閤記:天下人豐臣秀吉》)這樣出身貧賤的英雄人物來協助他,甚至最後敢把室町將軍趕走的,也是信長。
「天下大亂,形勢大好」是梟雄們堅定的信念。但能夠準確判斷現在就是出手時機,並且著手實踐的人,其實為數不多,道三跟信長,都是這樣的角色。透過司馬遼太郎的描寫,「國盜物語」所呈現的,不僅僅是「國盜」的人物本身,更是整個時代汰舊換新的革命、創新的時代氛圍。這是司馬遼太郎對戰國史描述的必讀作品,如果搭配描寫天下人豐臣秀吉的「太閤記」,以及描寫後秀吉時代的「關原之戰」一起閱讀,對戰國史的認識,大概就會有一個初步的雛形。當然,還是要提醒,小說畢竟不是歷史,只是讀者通往認識歷史的多元途徑當中的第一哩路。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歷史也是詮釋而來,歷史小說又未嘗不能是一種史觀的詮釋呢?【辜振豐推薦】洞察人心的亂世英雄(節錄)
日本戰國時代,群雄據地為王,時時刻刻捲入戰爭,分分秒秒面對死亡,因此要存活下來,則務必有過人的智慧。比如說,武田信玄能夠拉攏人心,建構強大的騎兵團,而織田信長洞悉西方大航海時代的來臨,禮遇耶穌會傳教士,並時時向他們請益,豐臣秀吉則別具商才,重視情報與謀略,並聚集財富。至於德川家康,更擅於審度時勢,忍辱負重,最後稱霸日本。
豐臣出身窮苦之家,從小喪父,後來又時時受到繼父冷眼相待,但這並沒有削減他的雄心壯志。一開始,加入行商團,到處兜售縫衣針,賺取微薄的收入。他本身頗有商業頭腦,不過要想出人頭地,一展英才,則必須要加入軍團。秀吉左思右想之後,乃選擇雄踞尾張的織田信長。信長出身貴族,但十分重視人才,只要有能力,便會得到重用。顯然,這兩人一見如故。接著,他的表現就在桶狹間戰役。當時,信長得知今川出動四萬大軍,準備征服尾張。但之前信長向秀吉打聽情報,他告知今川身材不高,雙腿太短,無法騎馬,只能坐轎子。這讓信長決定以奇襲戰攻擊今川軍團。當情報傳來,今川在桶狹間休息,此時信長佯裝無事,手持扇子,跳起幸若舞,吟誦《平家物語》名句——「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突然之間,大喊開戰,於是三千兵馬,橫掃敵軍,最後凱旋歸來。
信長素來專斷獨裁,但能夠接納秀吉的謀略戰。同樣地,秀吉從信長身上了解西方人的威力,日後大力學習西方人的軍事攻防術。此外,他把信長給的俸祿當作生財的本錢,不斷地替信長增加財富,可說是正中信長的下懷。難怪作者司馬遼太郎指出,猴子(秀吉)是奇才,信長是鬼才。
秀吉能夠稱霸天下,除了本身的商才和洞察力之外,也擅長重用軍師竹中半兵衛和黑田官兵衛,最可貴的是一旦犯錯,能夠隨時改善。【月翔推薦】關原之戰 影響日本四百餘年的歷史分歧點
西元一六〇〇年,在現今岐阜縣的關原市,展開了一場撼動日本的決戰。雖然戰爭只花了一天就決定勝負,但這場戰役牽動了日本全國的大名領主,同時也是豐臣與德川兩大政權興替的關鍵。此戰奠定了往後兩百六十餘年的江戶幕府政權,即使在四百年後的今日,每年十月的關原之戰合戰祭典,會有數百人爭相報名參加活動,披上戰甲在古戰場重現當年的戰鬥盛況,吸引著眾多觀光客共襄盛舉。
提到關原之戰,耿直近乎潔癖的石田三成、權謀並且善於掌握人心的德川家康、為了友情而付出生命的大谷吉繼、肝腦塗地的無雙國士島左近,這些名將的人格特質,吸引著歷史迷們的目光,許多膾炙人口的小說、電影、遊戲娛樂都以他們為主角。如果要列舉經典,首推歷史小說巨擘司馬遼太郎先生撰寫的《關原之戰》小說,書中描寫了近百名領主、武將、謀臣的心境以及盤算,鮮明的形象躍然紙上。這套巨作更被翻拍為同名電影,於二〇一七年在日本以及台灣上映。
四百多年前的日本戰國時代,形形色色的英雄豪傑在戰亂中激盪出火花。手持長槍憑藉武藝闖出名號的俠客,能夠瀟灑地以自己的好惡行事。背負家族興亡以及家臣將士生計的領主,必須要精準衡量利弊來選擇陣營,以免淪為敗軍而被抄家滅族。就算是權傾天下的德川家康,也要用盡各種手段拉攏各地大名加盟,佈下天羅地網般的諜報系統,確保盟友不會陣前倒戈,直到戰勝的前一刻仍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管是從看歷史故事的角度、或是抱持以古鑑今的心態來研究歷史,這套歷史小說都是值得深讀的傑作。
看完小說之後,不妨闔上眼睛試想看看。如果自己跟主公胼手胝足辛苦打下的基業,即將被其他權臣蠶食鯨吞,自己該如何處理?如果生死之交面臨人生的抉擇,該勸他看清局勢伺機而動、還是賭上身家全力挺到底?如果被捲入派系鬥爭,非得選一邊站不可,又該如何自保?庄九郎的出眾之處,在於他在成為奈良屋女婿的同時,就已經變成一名商人。就連從小生在商家的萬阿都嘖嘖稱讚。
(簡直就像天生的商人。)
現在的奈良屋庄九郎身上,絲毫找不到法蓮房和尚和牢人(浪人)松波庄九郎的蹤影。
「所謂商人,不管客人有錢沒錢,都要同等對待。」
庄九郎如此教育下人。
庄九郎本人亦是如此。
當時的油商,即便是奈良屋這樣的大商鋪,也兼做零售。
分為店鋪和沿途叫賣的貨郎。貨郎在麻布素襖上套上連身的裙褲,扁擔兩頭挑著油桶,嘴裡喊著:
「賣大油嘍,賣大油嘍!」
在市內和郊外的村鎮行走叫賣。之所以要在「油」前加上大這一敬稱,是由於當時油的專賣權歸大山崎八幡宮所有,對油商來說不是普通的油,而是「神油」。
而庄九郎身為奈良屋的主人,卻時常混在店員中,甚至出門沿途叫賣。
「賣大油嘍,賣大油嘍!」
與貨郎並無二致。
自然十分辛苦。這可不是憑虛榮或一時興起就能幹的活。
當時的油商行業中,京城裡的批發商是旁系,洛南的「山崎」才是日本油商的宗主。
也有貨郎從山崎前來京城叫賣。
這時,奈良屋等京城的油商就會關了店門,讓山崎的貨郎從門前經過。可見京城的油商,對山崎來的人都要畢恭畢敬。
當時京城有小曲這樣形容山崎賣油郎的辛勤:
每晚進京的油販哦,<br> 夜深才能望見山崎的月亮。
就像俳句裡的風景畫。然而,當時的貨郎卻是十分辛勞。
庄九郎也不例外。
「沒必要那麼辛苦吧。」
萬阿雖然很欣慰,卻也心疼庄九郎。
庄九郎卻回答說:
「經商要先學會叫賣。不走這一步,成不了大氣候。」
事實的確如此。庄九郎在沿途叫賣中,發現了貨郎的惡習。
貨郎通常以斗稱油,然後倒入客人的油壺裡。聰明的貨郎會巧妙地在斗中留下最後一滴。如此反覆,中飽私囊。一天下來,也能攢下不少油。
「這可不行。」
庄九郎對此嚴格禁止。凡賣給客人的油,一滴都不許剩。
「奈良屋絕不能騙人。讓客人親自用斗倒到壺裡,客人一定會贊許奈良屋的做法。」
這看似小事,卻在京城內外獲得人們的好評。
同時,庄九郎也保護了貨郎的利益,由店裡補給他們留在斗中相同數量的油。
如此一來,貨郎們更賣力了。往往到了中午就賣光,回到店裡再挑上半擔,接著賣到太陽下山。
店裡的生意益發興旺。
庄九郎向來喜歡鑽研新鮮的玩意。
(光賣多沒意思。要是有表演就更好了。)
之後數日,他一直在倉庫中苦思冥想。終於有一天,他讓杉丸把店員和貨郎都叫到土間來。
「你們大家看看。」
他取出一文永樂通寶。
正中有個正方形的小孔。
庄九郎先在斗中灌滿油,裝作要向壺裡倒的樣子,忽然詭秘地衝著眾人一笑:
「看好了!」
他一手捏著永樂通寶,一手舉著斗從上面開始倒油。通寶下面放著油壺。
「哇!」
眾人不禁譁然。斗中倒出的油變成一根細線,穿過永樂通寶正中的小孔,滴入下面的壺中。
通寶則固定在庄九郎的兩指之間。
「各位鄉親,都來看啊!」
庄九郎依次轉身演示給店員和貨郎看。讓人驚奇的是,庄九郎的雙眼一直盯著「鄉親們」,而無暇顧及手中的斗和永樂通寶。斗裡流出的油卻綻放著七色異彩,準確無誤地流過通寶的小孔中。
堪稱絕技。
「天竺須彌山為斗,補陀落那智之瀑為油,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從佛天降落人間,鑽過永樂善智之孔,化為光明,照亮黑暗的人世間。」
庄九郎開始朗聲吟唱起來,歌詞和音律充滿節奏感。
眾人一時都聽得癡了,只聽見「滴答」一聲,最後一滴油流進了壺裡。
「怎麼樣?」
庄九郎重新注視著眾人:
「這樣就能吸引人了。不用每家都去,在路口叫賣就行了。客人自然會過來。當然事先要聲明一點,」庄九郎繼續道:「只要灑了一滴油就免費贈送。這樣客人肯定更來勁了。」
大家都愣住了。
「都明白了吧。今晚打烊後都一起練習吧。把挨家挨戶叫賣變成路口叫賣就好。」
然而,這個主意很快就碰壁了。
眾人紛紛練習,然而都把油灑到錢幣上,做不到庄九郎的程度。
「當家的,就到此為止吧。」
杉丸哭喪著臉哀求道。演藝不精的話,油都要白白送給客人。
「唉!」
庄九郎也只能苦笑作罷。
總而言之,庄九郎不斷地嘗試新的方法,奈良屋的家業也日漸龐大起來。
萬阿自是十分欣慰。
奈良屋的上門女婿曾在妙覺寺本山出家,還精通各種武藝,原本就足以引以為傲。那時的妙覺寺學徒,其稀奇程度不亞於今天的博士吧。
即使庄九郎什麼也不做,也是奈良屋至高無上的擺設。何況他簡直就像西宮的戎神(譯注:西宮神社供奉的福神,傳說可保佑生意興隆)一樣發揮出生意才能。
(太幸運了。)
萬阿芳心大悅。而且,庄九郎給了她作為女人的巨大滿足。
這天夜裡,美濃鷺山城的道三失眠了。
(就是明天了。)
他想,就要和那位傻瓜公子會面了,在木曾川河畔的富田聖德寺。信長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見了面就知道了。所以才要去見面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心底卻在默念:
(信長這個傢伙─—)
道三閉著眼睛,覺得自己愚蠢得可笑。
「我和人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從來沒把誰放在心上,這回卻如此在意鄰國的這個小子……)
這是怎麼回事?
(就因為對方是女兒的丈夫嗎?)
他自問是否出自人之常情,然而又好像不只如此。
(那個小子和自己,說不定前世有很深的緣分呢。)
這是僧人經常有的想法。而此刻的心情,也只能用緣分這個似有似無的抽象宗教用語來形容。
天亮了。
道三跳起來大聲喚著貼身侍衛:
「都準備好了嗎?」
城裡一片忙亂。
道三將預定的出發時間提前了半刻鐘。
隨行的有一千名武裝士兵。
人數是雙方約好的,與信長的隨從相同。只是道三挑選了十名武藝高強之人守在自己的駕籠(日式轎子,編按)四周,讓他們徒步跟隨。
這是為了防止萬一織田家偷襲。同時,也是為了道三自己想殺死信長時能夠迅速地下達命令。
這天是天文二十二年的春天。天空晴朗,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明晃晃地十分耀眼。道三的隊伍沿著油菜花間的小道,徐徐南下。
(時代已經不同了。)
道三望著油菜花,心裡想著。
道三年輕時,最好的燈油是用紫蘇榨的。道三的故鄉大山崎的離宮八幡宮神官發明了榨油的機器得到專賣權,用得來的利潤養著軍隊(神人),勢力顯赫一時。道三就是靠賣紫蘇油來到美濃。
而現在,人們發現菜籽可以榨油,於是紫蘇油被替代,大山崎離宮八幡宮也由此而沒落。
就像紫蘇油會被菜籽油代替一般,戰國的當權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新的霸主所替代。
很快,木曾川對岸的村莊就映入眼簾。
一大早,信長吃過泡飯,就來到濃姬的房裡。
「阿濃,那我就去了啊。」
他說。
「見到我父親,就說歸蝶一切都好,不用擔心。」
「也許會忘記。」
信長拈起一顆乾豆放進嘴裡,潔白的牙齒咯嘣咯嘣地嚼著說道:
「我要是平安回來了,今晚就好好抱抱你。」
「淨說些不吉利的話。」
「傻瓜,人活著本來就淨是些不吉利的事。」
「你總是說一些怪話。」
「我說的都是正經話。那些整天祈禱一輩子平安的人才不正常呢。」
濃姬只是笑,並不理會他。
信長出了房門。
他吩咐家老青山與三右衛門道:
「我讓你派的探子都去了嗎?」
青山跪地答道:
「二十多人都派出去了,扮成商人模樣混進了富田城裡。」
信長點頭,下人們俐落地為他換好衣服。
「吹號出發吧!」
他跨步出了走廊。
道三出鷺山城走了四里路,晌午前到達了木曾川河畔的富田聖德寺。
(看來尾張人還沒到。)
他仰頭望著山門。
聖德寺四周都有圍牆,就像一座城池。這裡原是一向宗的寺院,太鼓樓牆上塗著白漆,兼有望樓、角樓的功能。
會見的地點選在本堂。
方丈(住持的房間)南北各有一間,北邊的歸美濃用。
道三在房裡休息片刻,喚了堀田道空前來,吩咐道:
「見面前我想看看信長,找一戶能悄悄看見他的人家。」
不久道空就回來了。「我領您去,」他說。
道三一身平常打扮出了山門,進入那戶百姓家。
這戶人家門朝著大街,透過格子窗戶,可以清楚地看到街道。而且屋內光線很暗,從外面根本看不到。
「這兒不錯。」
道三為自己的計策感到得意。只是他未曾想到,這一切早被織田家派出的探子看在眼裡。
接下來是等待。
街道忽然出現小小的騷動,織田家的先頭部隊在驅趕人群。
「大人,尾張人到了!」
堀田道空興奮的聲音與他的年紀太不相稱。不僅是道空,美濃的隨從都盼著看這場好戲。
「在哪兒呢?」
道三湊近窗戶。
陽光照耀著街道。先頭部隊的疾馳揚起一陣輕微的塵埃。
終於過來了。
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尾張的隊伍步伐速度驚人,很快就來到道三的眼前。
信長身在隊伍的中央。
他躍入了視線。
(啊!)
道三不自覺地把臉貼在窗戶上,睜大雙眼,屏住呼吸。
(什麼玩意兒啊!)
馬上的信長正如傳聞中所言,梳著沖天辮,束著鮮豔的嫩綠色髮帶,身上竟然裹著浴衣,露出一邊臂膀,刀鞘倒是貼了喜簽(譯注:將方形彩紙折成六角形貼在物品上,用於喜事或饋贈),刀柄上卻綁著繩子。
他的腰間也纏著好幾圈繩子,吊著葫蘆和七、八個袋子,下面的褲子也出人意料地是用虎皮和豹皮拼成的半截褲,露出兩條長長的腿。
一身瘋子的裝束。
然而,最讓道三不能接受的是,信長的浴袍背上,竟然用油彩畫著一根巨大的男根。
「噗。」
道空拚命忍住笑,其他在土間的隨從也都埋下臉忍著不笑出聲來。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呆子。)
道三心想。只是這個呆子率領的部隊讓他很意外。這些人馬的裝備已經和信秀的時候截然不同。首先,足輕的槍很長,都悉數換成三間(五.四公尺)柄,塗成紅色。共有五百支。弓箭和鐵砲各五百。弓箭還好,問題在鐵砲。恐怕能擁有如此多這種新武器的,放眼天下也只有這個呆子了。
(什麼時候搞來這麼多。)
道三的眼睛開始變得凌厲。當時鐵砲的產量十分有限,不少武將都懷疑其實用程度。而這個呆子卻能在這種時期輕易收集了這麼多的鐵砲。
(紫蘇要被油菜籽取代了。)
道三突然聯想到。
「大人,快從後門離開吧。」
堀田道空一邊忍著笑,一邊給道三帶路。
眾人都上了田間小道,要抄小路趕回聖德寺的後門。
進了北邊的住持間,小姓已準備好禮服等著。
「不用換正裝和長褲了,平常衣服就行。」
道三說。女婿穿得像滿地亂跑的猴子一樣,老丈人卻要一身正裝,太不協調了。
他在窄袖和服上套了一件無袖的羽織,手持一把扇子,來到大殿。
座席的角落安放著屏風,道三緩緩在屏風後坐下。
接著,信長從大殿門口走了進來,道三從屏風的一角注視著他,不禁「啊」地一聲,氣血上湧。
這哪裡是方才的猴子。
頭髮整潔地紮成髮髻,褐色的長袖和服下穿著長袴,佩戴的小刀恰到好處地露出前端,好一位翩翩公子。他悠然地邁步跨過門檻,在適當距離處坐下後,身體靠在後面的柱子上。
他的臉微微向上仰著。
每年到了這個季節,美濃本巢郡的農民會戴著斗笠,扛著從田裡收成的甜瓜到鎮上叫賣。
瓜呀、瓜呀,好吃的瓜呀,快快來吃喔。
這是美濃的鄉土歌謠。甜瓜的名字其實叫真桑瓜,是美濃本巢郡真桑村生產。據說,真桑瓜原產於非洲,經印度傳入中國後變成西域的名產。之後又傳到朝鮮,大約在日本應神帝時期,朝鮮的歸化人把種子帶進了日本。美濃本巢郡真桑村屬砂質土,非常適合這種瓜的生長。久而久之,甜瓜就成了真桑村的特產。織田信長在佔領美濃之後,曾經把真桑瓜進獻給朝廷。
由歷代天皇身邊的女官所傳寫的《御湯殿上日記》中,在天正三年(一五七五)六月二十九日這一項裡面寫道:
「信長進獻兩顆由美濃國真桑村生產的甜瓜。」
雖然信長是個小氣的男人,不過只進貢兩顆瓜,含意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由此可以看出,美濃的真桑瓜在當時有多麼貴重。猴子──藤吉郎——年輕時,曾經把美濃真桑瓜運到尾張販賣。後來,秀吉派兵進攻朝鮮時,在肥前名護屋成立大本營。在那段時期的文祿三年(一五九四)六月二十八日,他召集許多大將和女官一起參加扮裝大會。猴子本來就喜歡舉辦活動,會場就選在城裡的空地。參加者喬裝成各行各業,玩起辦家家酒的遊戲。德川家康扮成賣竹簍的商人、織田常真扮演行腳僧、前田利家是高野聖、蒲生氏鄉賣茶、前田玄以飾演身材肥胖的比丘尼、秀吉自己則是扮演買真桑瓜的商人。他戴著黑色小頭巾、穿柿子色的粗麻衫、背上掛著斗笠、腰纏短蓑挑著擔子,嘴裡喊著「瓜呀、瓜呀,好吃的瓜呀,快快來吃喔」。參加大會的大名和女官看到他的變裝都大吃一驚,因為實在是模仿得維妙維肖。
不過那是好幾年後發生的事了。
「這個男人吃瓜的模樣真是有趣。」
竹中半兵衛這麼想。這時是猴子還在尾張織田家擔任墨股城守將的永祿七年(一五六四)夏天。
猴子──木下藤吉郎——不曾或忘要奪取美濃國的主城稻葉山城的計畫。
這個人遲早會向我開口吧。
這正是半兵衛害怕的。個性堅毅的半兵衛,在藤吉郎鍥而不捨的懇求下離棄了美濃齋藤家,轉而投靠鄰國的織田家,但是他不願意擔當信長身邊的家臣。猴子讓半兵衛帶著妻子住進墨股城,擔任他的軍師。半兵衛心裡明白,猴子遲早會問他進攻稻葉山城的秘訣,但是他不希望這一天真的到來。再怎麼說,稻葉山城都是他祖父以來所侍奉的美濃盟主的主城。
(就算我投靠織田,也不想背叛美濃。)
半兵衛就是這麼一個重情重義的人。猴子也瞭解半兵衛的心情,所以他什麼也沒問,就這樣連續找他吃了三天的甜瓜。
「吃瓜吧。」
猴子只說吃瓜,其他什麼都沒問。也不知道他是打哪裡弄來這些瓜,瓜皮青中透黑,剝了皮後放進嘴裡咬一口,汁甜味美,果肉的香氣充滿整個鼻腔。
「能夠吃到當令的鮮果,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猴子每吃一口瓜就會發出天滿足的笑聲,連吃瓜的模樣都是那麼天真可愛。
(真是不簡單的人。)
竹中半兵衛不得不佩服。猴子只和半兵衛一起吃瓜,完全不提進攻稻葉山城的計畫。
猴子重情義,這是他的魅力,也是他的特色,半兵衛這麼想。猴子以前曾經對半兵衛這麼說過:
「我不背叛人也不折磨人,這兩件事是我的優點。」
這就是為什麼猴子會成謀略名人的原因。猴子若是無情無義,那麼他就只是一個陰險狡詐的騙徒。猴子有成為惡人的聰明腦袋,但是他的樂觀和重情重義的天性,把那個惡的部分轉換成了美德。
說到重情重義,猴子把墨股城交給竹中半兵衛管理,自己幾乎不住在城裡,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要我有二心,這座城就是我的了。)
半兵衛這麼想。所謂人心隔肚皮,雖然現在他投靠了織田家,但是為時並不長,要奪下這座城對他來說並非難事,畢竟不久之前他還是敵國的臣子。但是猴子卻把墨股城交給半兵衛,自己在外四處奔波。說猴子膽子大也好,重信重義也行,總之,猴子就是與眾不同。
(那就是藤吉郎的魅力,他絕非凡夫俗子。)
比方說,猴子擅於運用謀略奪城這一點,就和其他武士不同。一般來說,武士靠的是武力,那是武士的作風。可是當過商人的猴子對奪城這件事卻有他獨特的做法。他的出發點和日本國內的武士完全不同,好幾年後,大家都這麼形容猴子:
「空前絕後的奪城奇人。」
猴子奪城的手法,簡直可以說是一門藝術了。
半兵衛不插嘴,只是觀察猴子的動靜。對半兵衛來說,看猴子辦事,就像是在欣賞一場精彩好戲。
真桑瓜這件事也是如此。半兵衛明白,猴子的用意當然不是來找他分享瓜的美味。
(這瓜,是引子。)
他這麼想。為了證明,半兵衛試探性的這麼問:
「您在賣瓜嗎?」
他知道猴子不是買瓜來給他吃,而是要他買瓜。猴子機靈,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在賣瓜沒錯。再過不久,瓜就要成熟,從藤蔓上掉下來了。」
猴子說了自己在賣瓜,又說瓜就要成熟兩件事。猴子雖然粗鄙,卻是個奇才。
半兵衛聽得出來「瓜從藤蔓掉下來」是個隱喻。因為不久前,他才從丈人安藤伊賀守那裡聽到了一件事。
安藤伊賀守是西美濃三人眾安藤、稻葉、氏家的領頭老大。猴子用計收買了他們,要他們當織田家的內應。這件事是機密,稻葉山城被蒙在鼓裡。
三人眾向稻葉山城的「主公」齋藤龍興進言:
「織田家遲早會進攻美濃,站在防守的立場,軍隊集結同一處非常不利。」
意思是,軍隊集中在稻葉山城,難以在短時間內趕到各地支援,不如分散兵力,駐守在不同據點才是上策。其實他們真正的用意,是要削弱稻葉山城的防禦力。
「有道理,也許這樣比較好。」
愚昧的齋藤龍興採納了這個建議。這一切都是猴子在背地裡下指導棋,他運用分化的計謀,佔領了一座又一座的敵城。這就是他的手段。
之後,猴子又召集西美濃三人眾,要他們繼續向齋藤龍興進言:
「為了預防尾張攻過來,應該先把城下的町人和財富全部聚集到城裡。」
城下町人的財富就是主公您的財富。萬一落入敵人手裡,豈不是讓敵人更加富有?應該把町人和財富集中到城裡,進行籠城防衛戰才對。
這又是猴子的另一招神妙戰術。就是把平民百姓送進城裡,消耗米糧。幾年之後,猴子又用同樣的手段奪下鳥取城。
(這些戰術,都不是傳統的武士能夠想到的。)
在竹中半兵衛看來,猴子想出來的戰術,實在是妙不可言。
猴子的主子織田信長決定進攻美濃的稻葉山城。永祿十年(一五六四)八月一日的黎明,信長率領大隊兵馬,在大風大雨中從小牧城出發。
「眾將士聽令!勝負在此一役!」
信長在出發前,大聲吶喊著激勵軍心的口號。信長有個習慣,就是在出征前會喊一些即興的口號。例如,在桶狹間之役,這個無神論者突然把大串佛珠繞在脖子上,高舉長槍大喊「各位!今天請大家把性命交給我吧!」──現在,永祿十年,也就是這次攻打美濃的戰役中,信長已經有了破釜沉舟的心理準備。過去,信長攻打美濃的歷史,可說是一頁頁慘痛的教訓,至今已經過了十年,如果從他父親那一代算起,就是二十年。歷經這麼漫長的歲月,信長卻從沒放棄過攻打美濃的野心,光從這點就可以知道,信長的意志力絕非常人能及。
信長有信心,這次的作戰勝券在握,因為他在這場戰役中加入了不曾使用過的新要素。過去的二十年,織田家向來都是直接以武力攻打,但是這次,猴子使用的手段,讓情況出現了轉機。
用當時的話來說,就是「謀略」。
信長在幾年之後平定天下。為了穩定政權,他斷然剷除了手下幾名無能的部將。例如,在彈劾譜代老將佐久間信盛的無能和怠慢的文章裡,他是這麼說的:
「你在石山城(本願寺)之役沒有盡力。即使無法靠武力攻取,也該對敵人進行謀略。就算不懂謀略,也該來請示我,可是你什麼都沒有做。」
可見此時的信長是多麼的重視謀略。但是,儘管日後信長是個擅長謀略的高手,也是在永祿十年攻打美濃之役時,才開始大規模使用謀略手段,差不多就是重用藤吉郎的那個時期。此時的信長,對藤吉郎的建言可說是言聽計從。
說起來,這兩人的關係實在微妙。信長得到藤吉郎的協助,才開始重視新式的戰略思想,並且實地運用於戰場上。藤吉郎則是因為遇到信長這位史無前例的指揮官,才有機會施展抱負。總之,多虧這對主僕搭檔,才能創造出新式的戰略思想。
「勝負在此一役。」
信長之所以突然對美濃發動攻擊,是因為他確信,這次的突襲作戰絕對可以成功,也就是藤吉郎所說的「瓜已成熟」。
進攻美濃的一萬兩千名織田軍,是信長所能動員的極限。大軍頂著暴風雨抵達邊境,渡河到對岸。和過去不同的是,這次沿途經過的大小村莊都沒有人出來反抗,相反的,部分美濃的地侍還加入織田軍的陣容。而這一切都是猴子辛苦進行諜報工作的成果。靠著猴子的謀略手段,信長這次總算順利的攻下稻葉山城。
(藤吉郎真是了不起。)
信長非常佩服猴子的奇才。猴子這回也不再只是留在後方當參謀,他跑到前線衝鋒,因為他必須有實際的戰功才行。
(光是當一名謀略高手是得不到功名的。)
儘管猴子也想衝鋒陷陣,立下汗馬功勞,可是他在沙場上的表現並不起眼,原因出在猴子沒騎馬衝殺敵人的力氣。
筆者少年時代去過近江國的一座古寺。溽熱盛夏裡,沿著漫長的石階拾級而上。古寺的名字現在記不清了。
當時,我坐在古寺簷廊裡納涼,眼前是一大片繁密的綠葉。其情其景,記憶如昨。那繁密綠葉的前方,鋪展著琵琶湖畔遼闊的平原。
一位老人把我們領到這裡,他咚咚敲著簷廊的地板,連說帶比劃,向我們一群少年講起了古寺的歷史:
「現在我坐的這地方,太閤殿下曾經坐過,他一身獵人裝束。那天也是個盛夏裡炎熱的中午,像今天一樣,汗水都流進眼睛裡了。」言訖,老人擦了一把汗水。街上的大人們都稱這位老人「嫩葉君」。至於他姓甚名誰,到現在我也一無所知。
老人舉著洋式陽傘,手搖一柄扇子,身穿被漿洗得縮了水的襯衫和短褲,披著一件麻布道袍似的外衣。
「來一碗茶!」據說秀吉這樣命令道。
寺院深處,有人應聲。隨之站到秀吉眼前的,是寺院當時的小和尚石田三成。
此處為冗筆。這一段傳說經常刊載於少年雜誌等圖文刊物上,內容我們瞭若指掌,何需再聽老人講述。
現在我要創作《關原之戰》這部人間喜劇或曰「悲劇」,不知從何處寫起為好,冥思苦索模糊朦朧之際,少年時代領略過的前述情景,像白日夢一樣浮現於我的腦際。據聞,亨利‧米勒說過:「此刻你正在思考著什麼,即可以從你想到之處寫起。」我就這樣展開故事情節吧。
那位老人講的石田三成當小和尚的故事,收入《武將感狀記》中。一般認為,石田三成在世之時起,就是一則廣為流傳的插曲逸事。
當時,秀吉身為織田信長的部將,剛當上大名,被封為近江長濱城主,年祿二十餘萬石。
秀吉在自己領地內放鷹狩獵,他認為,狩獵活動的目的是進行領地內的地形偵察,兼能視察民情。不僅如此。秀吉覺得,因為自己平步青雲高升為大名,必須擁有與二十餘萬石相稱的軍隊和武士。他放鷹狩獵之時,與其說在乎飛禽走獸等獵獲物,倒不如說更深切關心的,是確認自己領地內是否有名副其實的人才。秀吉的譜代(編註:代代侍奉特定主家的家臣系統)大名加藤清正、福島正則、藤堂高虎等人,幾乎都是他在這時期招募到手的。
卻說石田三成。
三成幼名佐吉,是居住近江坂田郡石田村的「地侍」(編註:村級武士)石田正繼的次子,此時被送進寺院。有典籍載云,三成為了求學修業才進了寺院;也有典籍寫道,他是「寺小姓」(編註:寺院的少年雜役)。
那是剛到十來歲上頭的事情。
三成面容乾淨利索,雙睛靈動清湛。是一個人人見了人人矚目觀瞧的少年。
秀吉來到這一帶狩獵,口渴得要命,突然走進了寺院。
「沏碗茶來!」
說完,就坐在簷廊裡。佐吉在室內忙著沏茶。少年的父親正繼雖然隱居鄉村,家裡卻世世代代擔任地侍,家道殷實。佐吉的衣著想必是挺不錯的吧。
俄頃,佐吉靜靜端來了茶水。秀吉坐在蟬噪聲中。
「請用粗茶。」
佐吉獻上茶,秀吉匆匆忙忙地喝著,並命令佐吉:「再來一碗!」
關於第一個茶碗,《武將感狀記》書云:「茶碗很大,盛著七八分滿的溫茶,佐吉端了上來。」秀吉飲訖,咋舌感歎:「味道挺好,再來一碗!」他口渴極了,貪婪地喝著。三成沏的茶水,量也好、溫度也好,都恰到好處。
「遵命。」
佐吉退下,這次將茶水沏得較上次稍熱一些,量則減半。秀吉一飲而盡。又命令「再來一碗!」這時,他大概覺得這少年今後可以重用,便開始觀察他。
第三次端上來的,容器是個小茶碗,茶水量極少,熱得燙舌頭。秀吉佩服這少年的機靈。
「汝曰何名?」秀吉問道。
佐吉細長清秀的眼睛下視,回答:
「在下家住大人領地內石田村,是石田正繼之子,名叫佐吉。」
(這少年不錯。)
秀吉思忖。他覺得佐吉長大後應能重用。接下來,他又問了兩三個問題,佐吉的反應敏捷。秀吉愈發中意,便從寺院住持手裡要出了佐吉,領回城裡。
秀吉與佐吉首次邂逅的寺院,有人說是長濱城外觀音寺;也有人說是伊香郡古橋村的三珠院。地點究為何處,無關緊要。
此外,還有這樣一個故事。從史實上說,大約發生在三成二十歲前後。
在此之前,三成相當於「兒小姓」(編註:在主君身邊負責雜務的少年武士),他的俸祿直接由秀吉的俸祿中撥出。
「今後讓他領取正式俸祿吧。」
秀吉這樣尋思。在此前後,他一手扶植起來的、曾經和三成相同的勇猛小武士加藤虎之助(加藤清正)年祿四百七十石;福島市松(福島正則)年祿五百石。
「佐吉,現在我也給你新恩俸祿五百石。你要更加勤奮盡忠!有何欲言?」秀吉問道。
《古今武家盛衰記》記述的三成,此刻跪拜謝恩:「倘若如此,」他抬起頭來說道:「宇治川、淀川生長著荻草和蘆葦。」
他接著說,河岸的鄉民隨心所欲割取這些自然生長的植物,做成葦簾,用途頗多。如果給我權利,我可以對他們割取的葦草徵稅,不要五百石俸祿。
三成自幼生活成長在琵琶湖畔,這一帶或許自古以來就有此慣例,割取湖中蘆葦,須向領主納稅。儘管如此,三成能著眼此事,可見他肯定是個相當諳熟經濟的人物。
「能徵上多少稅金?」秀吉興趣盎然地詢問。
三成即刻計算了一下,回答道:
「相當於一萬石。我若能獲得這項權利,可提供一萬石的軍事力量。」
秀吉對此人的頭腦感到驚詫。此時的同僚加藤虎之助和福島市松,尚無這種行政工作的意識,只是一心思考戰場指揮衝殺的智慧。
(佐吉是個討厭的傢伙,主公為何那般偏愛他?)
他倆可能這樣揣想。總之,秀吉喜歡戰功卓著的武將,但更器重三成那樣的才能。不知何時,秀吉說過這樣的話:「三成最像我。」
「向割蘆葦的人徵稅,亙古未聞。但此事倒是挺有意思。我暫且觀察一段情況,先准許你的方案。但萬不可難為百姓。」
秀吉說道。三成做事雷厲風行,對宇治川和淀川從上游到下游的幾十里範圍內自然生長的荻草和蘆葦,規定了每町(編註:一町約合一萬平方公尺)的徵稅額,讓當地鄉民割取,然後銷往京都和大坂一帶,獲利甚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