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轉理性思維的萬花筒
林意雪
／花蓮東華大學兼任講師、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前執行長
「我怎麼睡得著呢？成千上萬個問題在我腦海裡盤旋。」小女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開始她哲學思考的一晚：我是誰？無限的盡頭在哪兒？天上是否有神明？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會不會我的人生只是一場夢？……《星星還沒出來的夜晚》（大田版）用簡單卻讓人震撼的方式──幾個哲學問題，配上詮釋得恰如其分的插圖，帶領讀者進入自古以來人類不斷思考的哲學問題，最重要的是，它們可能是我們年紀還小的時候也思考過的問題，只是被遺忘了而已。
被遺忘，不等於這些問題不存在。或許曾經有人想要再思考下去，想要從書本裡得到一些啟發。只是，等我們長大之後，大部分的哲學書對我們來說，都顯得深奧難解，變得不再那麼具有思考的趣味。也許正因為如此，前些年出版的《蘇菲的世界》（智庫版）一書，一下子變成了暢銷書籍，大概就是由於很少人能像這位作者喬斯坦•賈德一樣，把哲學變成流暢的小說情節，藉由主角蘇菲和一位神祕人物的書信往返，將哲學史中重要的問題呈現在讀者面前。之後，同樣由他所著的《喂，有人在嗎？》、《紙牌的祕密》等書，交代哲學內容的比重較輕，焦點則較集中於：讓讀者感受到思索哲學問題的重要性。就如同在《喂》一書中，外星人的出現使得小男孩了解到人類出現在世界上是多麼偶然，也是多麼奇妙的一件事。這些書，都是大人重新進入哲學世界的入門之書。同樣以小說呈現的哲學書籍，選擇性就較多，例如《小國王十二月》（玉山社版）、《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時報文化版）等，但這些書多半不以介紹哲學為目的，只是較具有哲學省思的味道。
如何分辨一隻熊和一個人？
在童書當中，哲學議題也常變成一些創作者把玩的主題。相對於大人的哲學書，它們顯然有更大的發揮空間。《森林大熊》《格林文化版》是經常被人討論的一本哲學圖畫書。一隻熊冬眠醒來，被周遭的人誤認為人類，而要求牠像人一樣工作。書裡呈現的哲學議題是屬於哲學「知識論」的範疇，也就是，我們到底憑藉什麼來判斷一個東西是人或是熊？熊被認為是人類之後，開始懷疑會不會是自己在睡覺時夢見自己是熊，而以為自己是熊？當然這中間的情節裡，還出現許多饒富趣味的邏輯問題，看來教人不禁莞爾。
Yellow and Pink（Farrar Straus & Giroux出版）講的是兩個木頭做的人，一個黃色，一個粉紅色。他們醒來之後彼此討論：自己是怎麼來的？其中一個木頭人覺得自己是偶然間出現在這裡的。他們便開始編造一個自己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故事：閃電劈到了樹枝，樹枝掉下來開始滾動，越磨越光滑，最後不小心滾過了黃色和粉紅色的油漆，變成了兩個木頭人。就在故事編完的時候，一個胖男人出現，看看他們兩個身上的漆已經乾了，便把它們帶走。原來，它們是被創造出來，而非偶然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童書世界還有兩位非常擅長將一些耐人尋味的哲學議題，變成趣味故事的高手。一位是里歐•里奧尼，一位是阿諾•羅北兒。去年辭世的里歐•里奧尼所著的Fish
is Fish（Knopf出版），就藉由一隻青蛙和一條魚的故事，呈現了哲學家思索的重要問題：人是否只能依據自己的經驗來想像？故事中的魚因為自己只能待在水中，便央求青蛙分享牠在陸地上的所見所聞。但是當青蛙提到牛、鳥、人等異於水中的生物時，魚腦海所浮現的，卻都是魚的身體加上青蛙所描述的那些特徵，因為在魚的經驗範圍裡永遠都是魚，牠的想像，也只能以「魚」為基礎，來加上青蛙描繪的黑白色相雜、羽毛、衣服、用雙腳走路等特徵而已。
在故事中發現思考的樂趣
羅北兒最具哲學意味的故事莫過於《貓頭鷹在家》（遠流版）。其中一則故事是貓頭鷹突然想試試看，可不可能讓自己同時在樓上，也同時在樓下。他以最快的速度上上下下跑動，希望自己能「同時位於兩個不同的地方」……這可是邏輯裡的矛盾概念。孩子雖然不見得知道這些主題的哲學價值，卻總是能在其中享受到不少思考的樂趣。就這個貢獻來說，童書作家也可以是良好的哲學傳播者，使孩子從小就可以盡情思索各種哲學問題，了解哲學與生活之間的關係。
包括哲學裡的美學問題：談到創作者的意圖和欣賞者的詮釋可否有所不同？竟然也能找到處理類似問題的童書。The
Little Mouse's Painting（William Morrow & Company出版）一書中，小老鼠在畫畫時無意畫出的幾個景象，不約而同都被他的朋友誤解成是在畫自己，因而深為感動。
我們可以再列舉劉克襄的《當鯨魚不快樂時》（玉山社版），或是Many Moon、《拉拉與我》等，富有哲學意味的童書實在不少，只有留待讀者自己探訪。讀過之後，或許可以再細細回憶自己曾經思考過的哲學問題，像本文一開始提到的那本《星星還沒出來的夜晚》裡的小女孩一樣，讓這些問題，留在我們的心裡，然後沉沉睡去。醒來之後，還有興致探討兒童和哲學之間關係的讀者，不妨找來毛毛蟲出版的《哲學與小孩》等書作為延伸閱讀。
──轉載自2000.06.26.聯合報讀書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