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馬丁貝克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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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荷瓦兒和派.法勒這對夫妻檔的「馬丁.貝克刑事檔案」一路讀下來,終於到了落幕的尾聲。明明早已知道這套警察辦案小說只有十本,但是當拿到這本封箱之作《恐怖份子》時,心裡還是有萬般不捨。前一次有類似的感觸,應該是拜讀金庸的《鹿鼎記》吧。

  何謂恐怖份子?顧名思義就是專門以恐怖手段從事破壞、顛覆活動的人。近期所發生最嚴重的恐怖攻擊行動,莫過於二○○一年九月十一日兩架飛機撞進美國金融中心「雙子星大樓」,美國軍事重鎮「五角大廈」也繼而遭到飛機重創,死傷人數至今仍無法確切估計。

  恐怖份子之所以令人聞之喪膽,主因在於自身所具備的強大殺傷力,他們為了炸掉某棟大樓可以不顧自己生命而身繫炸彈,又如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日本神風敢死隊以戰機撞向敵國航空母艦。從精神病學來看,恐怖份子是指那些具有「反社會人格」(ANTISOCIAL PERSONALITIES)之輩,這種性格雖非百分之百與生俱來,但絕對是無藥可治;這種人的思想往往無法與時代共進,間接造成他們容易對現實不滿,而這種不滿情緒最終會爆發,促成各種損人損己的恐怖活動。

  麥.荷瓦兒和派.法勒以「恐怖份子」為名寫了一本推理小說,故事中也的確有恐怖主義份子意圖釀造爆炸事件以暗殺政治人物,不過事實上,這對愛侶筆下的「恐怖份子」似乎意有所指,正如台灣職棒球員陳政賢雖有「恐怖份子」之稱,其實是指他有一棒扭轉戰局的爆發力,並非說他精神不穩定會拿球棒亂打人。

  眾所皆知,荷瓦兒和法勒信奉共產主義,他們在書寫過程中對於資本主義可是不遺餘力地加以撻伐,尤其到了這本完結篇時,代表資本主義的政府當局和首長官員,都成了作者批判指責的對象。故事走向共分三條線,主線是有關美國參議員來訪瑞典,警政署高官連忙部署警力以防ULAG恐怖組織搞破壞;副線一是講未婚媽媽搶銀行的社會新聞,副線二則是色情電影大亨慘遭謀殺的調查經過。這三條線看似各自獨立,但發展到後來卻是環環相扣。之所以會殊途同歸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荷瓦兒和法勒要陳述的重點只有一個,那就是「腐敗的政府,愚蠢的官員」。在小說翻頁的第一章,作者開宗明義就勾勒出幾張令人倒胃口的官僚嘴臉:有迷人笑容但實質白痴無能的警政署長、極盡巴結諂媚之能事有如風向球的督察長、有被害妄想症專搞陰謀論的國安局長,這些坐居高位的人碰到問題卻只會互踢皮球,口水比多卻全無建設性。有了這樣的官員,難怪會領導出無能且謊話連篇的政府,因此未婚媽媽所代表的普羅大眾無法對政府投信任票,更因搖擺不定的政策而淪為家破人亡的受害者。另一方面,政府縱容資本家為所欲為,被剝削而投訴無門的老百姓為了自己的正義也只有鋌而走險。公權力不彰的時代正是無政府狀態,這就是作者所要點明的事實,只不過在早期作品中兩人是欲言又止,但是到了《恐怖份子》時卻是毫不留情、火力全開。

  身為這一系列探案的主角,馬丁.貝克自然是看盡人間醜惡,嚐遍人情冷暖,他雖然從一個小巡警逐步升到國家警署的凶殺組組長,官途可謂平步青雲令人羨慕,然而他其實過得很不快樂。這個角色讓人聯想到美籍大導演法蘭西斯.柯波拉所執導電影《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1979)中的男主角韋拉德上尉(Captain Willard)。劇情的時代背景是越戰其間,這位上尉原本是個滿腔熱血的正直軍官,他被指派一項任務要潛入柬埔寨去暗殺一位叛逃的柯茲將軍(Colonel Kurtz);這位將軍已經在當地的部落佔地為王。

  韋拉德帶了一小支軍隊出發了。在前往柬埔寨的途中,他目睹了各式各樣光怪陸離的事件,像是花花公子女郎來到前線勞軍大跳脫衣艷舞、美國大兵漫無目標地朝天空亂射子彈--彷彿越共就躲在雲端似的--某某將軍開著直昇機一邊放華格納的交響曲一邊往地面掃射濫殺無辜。進入叢林之後,韋拉德感應到一股迷惑人心的大自然力量,再加上草木皆兵的緊張氣氛,眾士兵若非睡不著覺,便是藉著毒品藥物來麻痺放鬆自己,結果一個接一個中伏身亡。慘劇接連發生,但任務在身的韋拉德只能繼續前進,他最後終於見到柯茲將軍,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像那位宛如著魔的番王。末了在一場驚心動魄的超現實場景中,韋拉德砍下了柯茲將軍的頭顱,斷氣前將軍的遺言只有兩句:「恐怖啊,恐怖。」(The horror. The horror.)

  柯茲將軍所指的「恐怖」是什麼?他究竟有沒有喪失心智?各方解讀不一,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部改編自康拉德原著《黑暗之心》(Hear of Darkness)的《現代啟示錄》絕對是反戰電影,導演柯波拉不但反戰,更反對派兵到越南參戰的美國政府;他認為發瘋的是美國政府,而非片中的柯茲將軍。無獨有偶的是,荷瓦兒和法勒的「馬丁.貝克刑事檔案」不僅反資本主義,而且還反瑞典政府。從第一本著作以降,馬丁.貝克經手了各種慘絕人寰的命案,例如《羅絲安娜》的湖中裸屍案、《陽台上的男子》的連續弒童案、《大笑的警察》的公車集體謀殺案、《壞胚子》的殺警復仇案,以及《上鎖的房間》的密室奇案。一般人經歷了這一連串事件,若是不發瘋也很難心理平衡,然而馬丁.貝克默默承受了這一切,因為他知道整個國家機器得運作下去,就必須靠他自己和他的團隊。但是他的表徵仍然洩漏了他所承擔的壓力:他長年感冒生病、失眠,甚至婚姻不美滿;所幸荷瓦兒和法勒終究還是給他一個圓滿的後半生:馬丁.貝克沒有像韋拉德上尉幾近瘋狂,他的正義之心未曾淪為黑暗之心,他不僅找到了紅粉知己,也成功防堵恐怖份子的暗殺計劃,更不用對莫名其妙橫死的首相腦袋瓜說「恐怖啊,恐怖。」

  何謂恐怖份子?恐怖啊,你們這些官僚腦袋的右翼份子。荷瓦兒和法勒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