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隱士 讓「百家」汗顏

◎王平華(媒體記者) |出處:《時代中國》雜誌2008年第一期

自從央視《百家講壇》出現易中天、王立群、于丹等人關於歷史和儒學講座後,神州大地上的國學熱簡直是如同火上澆油。但有識之士們馬上發現,這些學術明星們給人們傳播的是什麼樣的「傳統文化」……沒有獨立思考、沒有時代精神,多是淩亂不堪、嘩眾取寵的敘述,比如對權謀的津津樂道、對奴性文化的尊崇、對圓滑智慧的講解。至今天,沒有人能告訴我們,中國文化的真精神在哪裡、儒學的實質是什麼、中國封建社會為什麼會延續那麼長時間、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取向為什麼有偏差、中國為什麼沒有出現現代意義上的民主與科學。

近日,筆者偶從有關傳播人士方面獲悉,中國言實出版社剛剛出版了一部歷史文化大散文──《拷問歷史》,當我找到這本書時,見它的封面上赫然印著「這是一部令百家講壇汗顏的書」字樣。我匆匆打開,便不忍釋手,竟一口氣將它讀完。這是一部在表述方式、文字風格上與百家講壇系列圖書截然不同的書,它以一種獨到的眼光,選取了代表中國傳統文化的道德觀和價值觀的十二個代表人物;以獨特的思想體系和見解對他們進行抽絲剝繭般的解剖分析;以獨有的穿越時空與古人面對面訪談的表達方式使文章情趣並茂。我們有理由相信,它的出現,必將引發新的一輪關於「百家講壇」的爭議。

然而,這本書的作者周非,卻是一個讓人十分陌生的名字,他從前卻未見經傳,頗具神秘感。我費了很大周折,才找到這個有著「江南才子」之譽的「思想臥龍、當代隱士」。說他是「思想臥龍」,是因為他有著成熟而系統的思想體系;說他是「當代隱士」,是因為他以前從未發表過類似的文章著作。

他出生於長江之濱一個美麗的城市,上大學讀的是自然科學。畢業後卻從事宏觀經濟管理工作,而本人自幼即愛好文學、歷史、哲學,最大的愛好是讀書和思考。據說上初中時可以背上千首唐宋詩詞,上大學時讀完二十四史並做滿了批註。他經常遊學京都,與「兩院」、「兩校」上百位院士、教授們有著交往,遊歷過中外很多名勝古蹟。他說:當代只有他這樣的人才有可能對人類的發展作綜合性的思考,並形成完整的思想。但他又說:他不可能對一些學術性很強的問題作出深入的探究,因為他不是學院派,做不了大學問。他只是一個思想者。他有一種使命感,覺得他來到世間的任務,就是對人類的發展進行思考。因為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是人類的又一個轉捩點。

周非目前最關心的問題是中國對待傳統文化的態度。他說:中國首先要跟上全球時代的步伐,然後,與全人類一同邁向一個嶄新的時代。但是,當今中國人在進行傳統文化大反思時,還有很多問題。他認為:中國文化因長期受以儒學為主的傳統影響,對歷史的敘述主觀性的東西太多,以現代化眼光看過去,不僅謬誤甚多,而且矛盾百出,已經不僅僅是不能自圓其說的問題了。今天人們在對傳統文化的批判時,不知道捨棄什麼、弘揚什麼。比如,我們講復興,復興什麼呢?我們批儒也好、尊儒也好,首先就不知道儒的實質,甚至對「儒」不能下一個公認的定義。還有,按照「存在就是合理」的說法,則中國兩千年封建統治,自有其合理之處,但「合理之處」到底在哪裡?「合」什麼樣的「理」?這「理」又從何而來?等等。所有這些問題,歸根結底,需要我們梳理清中國歷史的脈絡。否則,以中國五千年文明史的博大幽深,很多人先事前定一「說法」,再找「資料」來佐證,自然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因此,有必要對中國歷史──嚴格地說是文化史──進行一次重敘。

周非說:文化的總結、創造和傳承者是知識分子,中國的知識分子關於人生的意義和歸宿是「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而解讀傳統文化,首先是看傳下來的「書」,即看古人所立的「言」;再考察一些歷史事件,即古人所立的「功」;最後總結出中國傳統的道德觀、價值觀等文化核心問題,即古人的「德」。而我們批判中國文化,恰恰要尋著這條道上溯。即先看德,再看功,因為德影響了功,最後看言,言只是一種記錄、見解。

為此,周非決定創造性地開創歷史文化大散文的另一種寫法:選取12個被中國人塑造起來的偶像人物,以批判中國傳統的道德觀、價值觀。再選取影響中國歷史發展的十二個大事件,以理清中國文明進程的脈絡。最後,選取十二本代表中國文化成果的書,以說明中國文化的真正價值所在。這樣,他就將創作《重敘歷史》三部曲:《拷問歷史》為第一本書、《笑談歷史》為第二本書、《發現歷史》為第三本書。

在《拷問歷史》這本書裡,我們已經看到周非稟屈原《天問》的探索精神、仿但丁《神曲》的博大體系、揚王充《論衡》的真知卓識、揮莊周《莊子》的如椽巨筆,穿越時空,以頗具時代性和系統性的歷史觀和價值觀,尋訪出中國傳統文化中最有代表性的十二位被神聖化或妖魔化的歷史人物,並用與之對話,用感性與理性交織的手法,對中國的傳統文化作出了梳理和深刻的解剖。其中因黃帝而談中國文化之源,因孔子而談儒學的由來和演變,因西施而談對女人和美的態度,因魯班而談中國為什麼沒有產生現代科學技術,因關羽而談中國文化之崇文抑武,因諸葛亮而談智謀,因華佗而談生命意義,因楊廣而談帝王命運,因李白而談中國文人之缺乏獨立性,因王安石而談改革,因包拯而談官本位,因秦檜而談歷史人物的下場和忠奸問題,處處閃爍著思想的火花。其中一些立論,如對孔子的公正看法、對李白痛苦之源的發現、對秦檜形象的重新詮釋等等,已經不僅僅是給人耳目一新,而是發人深省、讓人頓悟!僅以一篇〈楊廣訪談錄〉,便可稱之為「第一個為隋煬帝翻案的文章」;一篇〈關羽訪談錄〉,顛覆了中國兩千多年來多少傳統歷史觀!

談到黃帝,他說:黃帝實際上是中華民族文化意義上的先祖,反思中國文化必須從黃帝開始,才能找到源頭。從黃帝在被後人神化的過程中,可以看到中國文化的精華是怎麼被歪曲、喪失的。比如黃帝時代的四大制度雛形,就很好:領袖的推舉制、諸侯的分封制、官員的選拔制,政治制度後來是一代不如一代。黃帝那麼下大力氣推廣新技術,後世有幾個朝廷或帝王那樣做個?

說到西施,他只講了一個觀點,就吸引了我。他說:你看過「荷馬史詩」吧,為了一個絕色美女海倫,特洛伊戰爭打了十年。可是,當元老院的元老們看到海倫時,他們說了什麼──一個字:值!這就是西方人對美女的態度。而我們呢?二十四史裡,充滿了「禍水」的字樣。這樣的審美觀、史學觀,難道不是病態的嗎?

講到關羽為什麼會成為中國人的「武聖」,特別是成為中國的「財神」,他說:這和中國儒文化太弱有關。孔子是很英武的,他其實是武士的後代。孔子的「六藝」裡,就有「射」,他培養的學生是朝德智體美方向發展的,但後來,他好的思想逐漸被丟棄,到明代以後,文人的形象已經完全演變成一個「文弱書生」了。中國從「崇文抑武」的宋代以後,一直挨打,因此,人們的精神上,在文聖孔子之外,需要一個「武聖」。而在明清以後,中國東南沿海工商業興起,私有財產得不到保護,朝廷一紙令下,富可敵國的大商人如沈萬三不僅會傾家蕩產,還有性命之虞。所以,中國的財神,不是送財的,而是保財的。保住財產是中國人的首要需求。

言及對有「千古第一暴君」隋煬帝翻案的事,他說:他不是故作翻案文章。他寫楊廣,從史學角度,他是想告訴人們,歷史往往不可信,楊廣傳是一部「敵人寫的歷史」。李唐王朝為了證明自己奪取江山的正確性,必須把對手寫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所以,歪曲歷史成了很自然的事。

簡單地說了一點書裡的內容,已經使我感覺到這是一部充滿思想和智慧的著作。在歷史熱、國學熱的時代大背景下,使我很容易產生聯想,想起百家講壇裡的那些歷史和國學方面的「學術明星」們。

反觀百家講壇:諸位「名家」對歷史的誤釋及對歷史傳統文化的肢解,對國人的歷史文化觀產生了嚴重的誤導作用!于丹的國學外衣之下的「心靈雞湯」,易中天「三國謀略」的低俗,閻崇年對於清廷權謀的迷戀,王立群對帝王鐵血政治的推崇和對自由愛情的褻瀆,可以都歸入此類。他們傳播的是怎樣的學術呢?不是垃圾就是鴉片!百家講壇如此下去,給人們的認識也不過是如同「超女」活動一樣──打造學術名星而已!

我談了我對百家講壇的看法,周非卻說:要肯定百家講壇的意義。即使在歷史這方面,他們的普及工作,還是功不可沒的。他說,對歷史有不同看法,是正常的。中國歷史悠久、文化博大精深,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理清的。他希望在百家講壇之外,應該有一個「百家論壇」,這樣才能形成文化繁榮的景象。戰國時的稷下百家爭鳴、希臘時代雅典的辯論會、文藝復興時的沙龍,都是「百家論壇」,這是文化和學術繁榮的基礎。

周非還說,他不是一個學者,更不是史學家。他能有一些異於學者的思想,可能是因為他貼近時代、貼近生活以及他知識結構的非學院特點。他最大的思維特點是聯想和跳躍性,古今中外的聯想、類比,經濟哲學的互動,實證與邏輯的並用,都是他的寫作手法,無拘無束。他說,他永遠不會做學術文章。他推崇的是《莊子》和《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文筆。而本質上,他是一個詩人,但丁似的詩人。

「把我比作但丁,可能還為時過早。」他說,但他卻是也在「人生的中途」,開始寫「三部曲」。他還給我看了他用屈原離騷體翻譯的《神曲》,真是別具一格,讀起來,更是韻味深長。周非強調,中國現在不是重複西方的文藝復興或者啟蒙運動,因為世界已經面臨人類又一次大文化大轉折,中國要站在全人類文化發展的高度,理清自己的文化史,然後匯入全人類文化發展洪流,只有這樣,才無愧於我們的傳統、無愧於今人,也無愧於來者。

周非為人和善,性格內向,一說到與哲學、歷史和文學相關的話題,便繪聲繪色、滔滔不絕,眼鏡背後的那雙審視而多情的眼睛會放出異樣的光彩。他淡泊名利,對生活沒有任何的講究。講到飲食,他最愛吃的竟然是三樣菜:蘿蔔、豬肉、青菜。這讓人面對這位頗熟悉養生之道,學貫文、理、哲、經的現代知識分子,有幾份愕然!


別具一格說歷史

◎柳拂橋(作家、媒體工作者) |出處:2010-01-10《錢江晚報》

這幾天一直在讀也在想周非的《非議歷史》。身邊很多朋友也在讀,各有所見,又大多叫好。

其實這不是一本很專業的著作,其語言平實生動,資訊密集而新穎,對普通讀者來說是適合的,也許這正是本書的定位。事實上它更是一本通俗讀物,俗中見雅是它的高明所在。

它有幾個異於傳統讀物的地方。首先,它把泱泱五千年中華文明史劃分為10個時代,如理想時代、文治時代、信仰時代、帝國時代和競爭時代等,如此劃分是否科學有待論證,但它言之有據,成一家之言,很有探索的意義和價值。

它在提煉漢文化民族精神的時候,把最高價值取向定位於「大一統」──10個「大一統」,儘管筆者以為有些是可以壓壓的,但很多地方可以說是點到穴道了。它在論證中國知識分子出路的時候,總結歸納出文人們是因為學而優則仕失敗才無可奈何地選擇了「智謀文化」。「智謀文化」其實就是陰謀+陽謀,是一種幫兇文化。

它還說漢民族的盛世是在隋唐,就像漢襲秦制一樣,貞觀之治的基礎其實是大隋時期奠定的。本來歷史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因為趙匡胤陳橋兵變,怕後人效法,就啟用文人帶兵。至此,中國的歷史開始了逆動,本來還是有機會發展近代資本主義的,可是後來因為異族入主中原,它就與近代工業擦肩而過,失之交臂了。類似的觀點此前也不是沒有,可是如此系統、縝密地按照時間和意識形態發展的脈絡,一路條分縷析過來,並且廣采博覽,換位思考,亦莊亦諧,涉筆成趣,就殊為難得。

當然,我又一次下筆千言,離題萬里了。我想,《非議歷史》還有很多可說的。橫看成嶺側成峰,我們完全可以自己找一個角度來說。

現在,我想說說它的探索意義,因為提出問題比解決問題更叫人為難,也更有價值。首先是閱讀歷史的方法。始終獨持個見,不人云亦云,並且客觀理性,這是《非議歷史》給人的第一感覺。書中有很多個點,這些點絕大部分是個見,也是作者自己的發現,其實一本書,只要能夠找到一兩個這樣的點,與眾不同的點,就算是很不錯了,可是本書給我帶來的卻是目不暇給的點。正因為此,有學者認為《非議歷史》是一部思想者的著作,我也是認可的。

其次是在採信歷史史料上,該書不局限於信史,而是信手拈來,多多益善。我們很多歷史著作是不語怪力亂神的,這似乎是一個傳統。可是作者以為,過去的史書是勝利者寫的,往往不真實,很多地方被有意篡改了,因此我們的信史,諸如《永樂大典》、《四庫全書》等都是被閹割的文明史。

還有在駕馭歷史脈絡上,該書拋開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等物質的東西,以意識形態發展和主流文化遺存為主線,收放自如,縱橫捭闔。這是最難的,也是最有可能遭到非議的。也許他就是要寫這樣的一種歷史,而不是人們習以為常的泛歷史。其實歷史的發展也是頗有偶然性的,往往局部的變化改變了歷史。儘管歷史潮流不會改變,可是港汊支流也是屢見不鮮的。當換一個角度閱讀歷史的時候,我們為周先生的別具一格而擊節讚賞。


在歷史的寒江邊獨釣

◎清透風痕 |出處:2010-03-08【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博客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與其說這是一首詩,莫如說這是一種境界,孤絕大美之境,想當年,柳宗元一再受挫,想必已經是萬念俱灰,卻能夠化身為一蓑笠翁,心平氣和地寒江獨釣,可見他的心裡有著一番不為不知的大境界的,宋人馬遠據此創作出了傳世名作《寒江獨釣圖》,在赭石、花青、墨色與留白之間,更是將此境界形象傳神地送達我們的內心。讀完《非議歷史》,我覺得作者也必有一番睥睨歷史,捭闔成敗,縱橫史事的境界和情懷在。這一番非議,是性情文字,是境界文字。

歷史從來都是被主觀化的歷史,歷史的真實從來都是片面的真實,很多人都願意在歷史的精彩處逗留挖掘,而長長的歷史風煙深處,精彩的只是某些片段,更多的是寂寞、是冷清、是荒蕪、是冗繁。沒有柳宗元寒江獨釣的境界,是不可能不媚俗不迎合不討巧,而願意獨自溯流而上,細細地逡巡探求,找出幾千年歷史的正動與逆動,對中國歷史的脈絡進行一次認真的梳理的。

文字是心靈的珠光,蚌病成珠,司馬遷憤而著《史記》,屈原憂而寫《離騷》,這裡倒不是拿作者和他們相比,朝代不同,境遇不同,背景也不同,實在無需比較,只是想說一個「著」字,在古人那裡曰「立言」,不是無緣無故的,都有其思想上的原動力,我想這是源自於一種「癡」,如金農對梅的癡,曹雪芹對石的癡,作者對歷史的「癡」便是與生俱來,於是才有一系列的《一個城市的敘述》、《拷問歷史》、《非議歷史》,於十年的皓首窮經般的鑽研和思索後,迸發出思想的燦爛火花。

難得的是,作者以理性的思索,直面的態度,來面對歷史,所謂的「非議」,也並非是否定的意思,而是提出自己的獨特的見解,且是以笑談的方式,「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對於歷史,似乎所有的嚴肅和斥問都太古板,那就學江上的漁樵,以「一壺濁酒盡餘歡,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的姿態來談,融才學、稟性、趣味、理念於一爐,一氣貫之,毫無凝滯,讀來氣流暢通,便只有兩個字:痛快!

一本學術或思想方面的書,吸引眼球莫過於新意疊出,個見、個性鮮明。在《非議歷史》中,作者摒棄了編年的機械,避免了歷史的單調,以哲學的思考,按照文化發展和演變的脈絡,將中國歷史劃分為十個時代:神話時代、理想時代、文治時代、競爭時代、帝國時代、信仰時代、復興時代、逆動時代、啟蒙時代、跨越時代。站在歷史、未來、全球的立場,去探討面對傳統文化,我們應該採取的態度;中國歷史經歷了大漢盛唐的榮光,其後為什麼還會有鴉片戰爭的貧窮落後?我們要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復興」什麼?我們的文化最偉大的地方到底在哪裡?

作者獨闢蹊徑,愛情神話的缺失,從人神有別到政教合一的背道而馳,儒家、道家對於禪讓的誤解,幼稚的理想化藍圖《周禮》,中國文化的最大成果「智謀」,和暴秦對立的勇士荊軻、弱女子孟姜女,從泱泱大漢到腐朽不堪,《史記》的絕唱與絕失,帝國時代對於王充和張衡的忽視,中國人的正宗宗教「儒教」,「天人三策」到「天人合一」「政教合一」,儒、釋、道的各顯其能,「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玄學之玄,六朝金粉,奢靡之風,武則天對於「上承貞觀之治,下啟開元盛世」的重大意義,源於宋代的皇權和中央集權的所引領的歷史「逆動」,朱熹倡導的理學和中國知識分子思想上的徹底淪亡,科舉制度導致的知識分子在政治上的徹底淪亡,逆動下的各種變態者,中國啟蒙第一人李贄,平民文學的復興,西學的融入,尋找民主和科學之路,新文化運動和復興的希望,如何跨越。這一路的梳理中,融合了歷史、文學、哲學的深度體驗,其中有許多是屬於個人的獨特眼光和真知灼見。

法國的馬克•布洛赫說:「歷史以人類的活動為特定的對象,它思接萬載,視通萬里,千姿百態,令人銷魂,因此它比他學科更能激發人們的想像力」。歷史讓人銷魂,讀史使人明智,以一種汪洋恣肆,浩蕩奔突之氣,深入到歷史的腹心,作一次顛覆性的質疑和揭露,讓思想之境洞開,讓切切拳拳之心昭然。我們讀史,往往不是不願深入,我們無「癡」,也就無法讓思想和用心往深裡開拓,更加之,才力、筆力、定力所及,才能到達這樣的境界。

司馬遷的一部《史記》固然有其薄弱處,但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氣度和高度,仍是史學上無法超越的喜馬拉雅,「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連精通儒、釋、道三家的蘇軾都說「高處不勝寒」,大道驅馳,歷史如滄海,一支輕搦的筆要拂去塵埃,撥雲見日,刺開那些結痂的膿包,讓其長出新鮮的皮肉,委實不能不歎服這樣的胸懷和氣度。

歷史的寒江邊,做一個蓑笠翁,性天澄澈,一念癡迷,一本書就是一幅獨釣圖,釣者的性情和境界還需要說麼?


讀《非議歷史》有感——思緒穿過歷史的長髮

◎林毓華 |出處:2010-04-07【甯德網】

歷史繁文褥節,往細的方向去理,也會理不清。撫摸歷史,宛如去撫摸女人茂密的長髮一般,大抵有些糊塗,往高裡說,是感性。「上下五千年,天地一盤泥。」在我看來,周非先生所著的《非議歷史》一書,就是這麼感性地調和了歷史,重塑了歷史的面貌。他以30年來閱讀思考積攢下的功力,重新糅合、構築,未曾離開了歷史的原塵,卻誕生了一個讓人激動的結果──

一個嶄新的歷史劃分法出現在我們面前,十個時代如骨骼,一根根支撐著歷史巨人站立起來,而作者賦予它的正動逆動之說,更是讓它虎虎生風。彷彿,歷史這個從來就在竹簡故紙裡存活的老人,抖落千年的塵封,穿過歷史的隧道向我們走來,骨骼清秀,風神朗朗。

初讀《非議歷史》,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震撼。看看這樣十個時代的名字──神話時代、理想時代、文治時代、競爭時代、帝國時代、信仰時代、復興時代、逆動時代、啟蒙時代和跨越時代,標新不脫史實,嚴謹不乏浪漫,觀古不忘照今……

胡適曾說,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對於《非議歷史》這本書來說,「打扮」這詞更確切的定義應該為梳理,作者不乏感性的理性思維像一雙手,輕輕拂過歷史的髮,為中華歷史文化做了一個最酷最炫的髮型。也許,這樣打破編年體的述說歷史,對於學術研究來說,細節與分類有值得探討之處。但在我看來,歷史因此而變得鮮活靈動,浩浩蕩蕩從遠古流淌至今,許多耳熟能詳的故事是一筐散珠,傾落在歲月的河床之下,而十個時代如一條鏈子,將它們一一串起,我們因此可以看到它們在當今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從盤古開天地、女媧摶土造人的神話傳說,到諸子百家的文化啟蒙,再到隋唐盛世的興旺衰落,鴉片戰爭的落後挨打……中國歷史在十個時代的劃分裡,各歸其位,閱讀者在新的位置上重讀這些史料,會品出一種全新的滋味。

當然,《非議歷史》不僅僅是在新的框架下給我們復述歷史故事,它更重要的意義所在,是試圖從中國歷史文化的起源發展中,剖蚌取珠,為讀者解讀中國歷史的三大之謎:為什麼中國會從「大漢盛唐」的輝煌燦爛走向鴉片戰爭的落後挨打?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和糟粕究竟是什麼?實現中華民族文化的偉大復興到底應該「復興」什麼?在我看來,這才是「非議」之良苦用心,是「非議」之精髓所在,更是「非議」超越於普通說史書的標竿尺度。


在功名和自由之間的掙扎

◎賀雄飛(中國著名出版家、猶太教育研究專家,南開大學文學院客座教授)

當我打開周非的這部新作時,想起了這樣一句猶太諺語:「如果你想在冬天躲雨,就造一個茅屋;如果你想在許多個冬天躲雨,就造一個石屋;如果你想讓後代記住你,你就造一座環繞城市的圍牆;如果你想永垂青史,就寫一本書吧。」我為周非先生的另外兩本專著《拷問歷史》和《非議歷史》也曾做過「接生婆」,但幾乎沒寫過任何文字,儘管那兩本書也寫得非常不錯。在審讀這部書稿的時候,我的內心油然而生出一種強烈的自豪感,這本書將使作者名垂青史。

古希臘的「歷史學之父」希羅多德在他的代表作《波斯戰爭》中,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他的事業的目的在於,保存那由於人而存在的東西,使其不致為時間所湮沒,賦予希臘人與野蠻人光榮,賦予令人讚歎的行為以充分的頌揚,使後世能夠紀念他們,並使他們的榮耀光照數個世紀。」這句話告訴了我們這位西方「歷史學之父」的主要史觀,但並不是歷史學要告訴我們的全部。亞里斯多德曾明確的向我們保證,人類作為一種自然存在的物種來說,擁有通過生命周而復始循環的不朽性,在生死變換之間體現了他們的永恆存在。但是,中國歷史書中出現的許多人物都被無限放大了,而且體現的並非人類的偉大品格和智慧,正如凱瑟琳.莫蘭(珍.奧斯汀小說《諾桑覺寺》的女主角)在談論歷史時說道:「我總認為,要說歷史是枯燥無味的,那就怪了,因為大多數歷史是編造出來的。」中國的史書尤其如此。這回周非先生反其道而行之,用輕鬆的筆墨從中國知識分子的思想起源和座標點談起,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主流知識分子的蛻變過程說得一清二楚,從士到策士,再到謀士、進士和名士,不僅闡釋了知識分子的功能和精神追求,還揭示了他們的痛苦和迷惘,以及在功名和自由之間的掙扎與抗爭,並在瀟灑之後自甘墮落。同時還揭露了二千多年來,統治者對思想異己的殘酷鎮壓和無情打擊,以及通過「焚書坑儒」和「文字獄」,把他們從「百家爭鳴」弄到噤若寒蟬,直至徹底沈淪與墮落,變得只會說大話、謊話、牢騷話和馬屁話,大多沈溺於「酒色溫柔鄉」與「白日夢」,最後由歪門徹底拐入邪道。與此同時,中國的學術思想也一直在衰退,從「百家爭鳴」到「獨尊儒術」,從儒學到理學,從「格物」到「致良知」,從經世致用到我注六經,再到對經典的捨棄、篡改、偽造和歪曲,不僅沒有新思想的影子,連基本的底線都沒有守住。這是中國歷史和中國知識分子莫大的悲劇,也是對古希臘歷史追求人類不朽光芒的巨大反動。

中國許多史學家所謂的「史學」,其實是對中國歷史細枝末節的娛樂化演繹,唯獨缺少的是獨特的史觀和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的特別視角。周非先生的這本書則不同,他穿行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彷彿一頭闖進古董店的公牛,用牠尖利的犄角頂撞了傳統的堡壘,不僅是對中國歷史的另類解剖,也是用理性的光芒反思中國知識分子的墮落與沈淪,既是一曲悲壯歷史的輓歌,也是一首中國知識分子的安魂曲。正如吳思先生在他的新作《我想重新解釋歷史》一書中所言,「創造理論好比是蓋房子,理論的地基要打到單細胞生物,因為在根子上所有的生物都源於單細胞。單細胞生物存在的問題,生命展開後出現的問題,最終都可以歸結到那個根源。順著單細胞生命演化的思路,物質問題、社會問題、經濟問題都能得到解釋。」中國知識分子最缺乏的就是對絕對真理價值觀與生命信仰的捍衛。知識分子最核心的靈魂就是:人生的終極意義在哪裡?怎麼安身立命?怎麼樣讓人生意義最大化,怎麼樣走入人類精神的永恆和不朽。知識分子的真正功用,就是為社會提供他們觀念的產品,這些產品有助於人們更準確的把握事實的真相和建構新的價值體系。

每一個知識分子最終都會在歷史的審判臺上接受檢驗,一切的盛世繁華和功名利祿都彷彿過眼煙雲。誠如耶穌所雲,「凡有血氣的盡都如草,它的美榮就像草上的花,草必枯乾,花必凋謝,唯有主的道路是永恆的。」後來,馬克思的女兒燕妮問一位歷史學家:「您能用最簡明的語言,把人類歷史濃縮在一本小冊子裡嗎?」這位歷史學家回答說:「不必,只要四句德國諺語就夠了。一、上帝讓誰滅亡,總是先讓他膨脹。二、時間是篩子,最終會淘去一切沈渣。三、蜜蜂盜花,結果卻使花開茂盛。四、暗透了,更能看得見星光。」用一句猶太聖典《塔木德》中的格言說就是:「人的眼睛是由黑白兩部分組成的,可是神為什麼要讓人透過黑的部分去看東西呢?因為人生必須透過黑暗,才能看到光明。」而要用佛教來解釋所發生的一切的話,那就是世界萬物皆有因果。中國歷代的思想者和知識分子都將接受歷史和上帝的審判。

沉淪意味著新生,當代的知識分子站在先哲的肩上,應該給出更加滿意的答案。

——摘自《中國知識分子淪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