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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該如此:莊永明七十自述》
作者/莊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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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莊永明的故事

兒時歲月 所記一二

一九四二年(昭和十七年,民國三十一年)四月三日,我出生在大稻埕港町,是阿母的第八胎孩兒,但是家人稱呼卻是「老四」——從第八成了第四,是有緣故的。因為長男永發、老三永盛、老六永興夭折,老五永傳過繼給大伯,第六胎是長女秀卿,所以兄弟排次因而重整;老二永德成了老大、老四永昌成了老二、老七永昭居老三、我躍居老四、第五永泰、老么永旭,最後是小妹雲卿。

 

食指浩繁,一家人靠著經營雜貨維持生計,我的童年,自然堪以貧困形容。

 

二哥永昌後來不幸於二十九歲車禍身亡,略懂命理的老大永德以姓名學推論說永昌早逝,和永發、永盛、永興三位「無緣兄弟」一樣,是因名字取得太旺,發、盛、興、昌;加予「永」的久長期求,天所不容也。

 

我出生於已被捲進戰火下的台灣,彼時日軍在華南、南洋的侵略戰爭,敗象已露,我出生的前兩天,台灣總督府正式實施「陸軍特別志願兵制」,將台灣青年大量投入戰場。四歲那年,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於是我有三年七個月的「日本時代」,生為日本籍的台灣人——那時的烽火歲月、生活點滴,我都是日後從長輩口中才得知。殖民當局為了支援前線,徵收金屬物質、實施配給制度,每個家庭要維持起碼限度的溫飽都很難。

 

我一歲時,因戰時衛生條件不良,全島發生「天狗熱(登革熱),疫情嚴重,還好全家無事。二歲時接受種痘,這是日本政府對我做的唯一「社會福利」,彼時烽火連天,有此醫療照顧,算是難得。天花(痘瘡)在日據初期施虐全台,行種牛痘預防天花,是殖民政府推行的衛生政策。我目前收藏有關自己的證物,即是由台北市尹(市長)藤村寬太所發的「第一期種痘濟證」——依官方規定,假如警察要查看這份證件,卻拿不出來的話,必須重罰十圓。

 

有人好奇地問我:「怎麼可能將年紀那麼小時的證明文件保存完好至今?是否父母幫你存留下來?」 我只得笑著回話:「我們兄弟姊妹,就剩下這麼一張。」記得我是在小學時,從抽屜中發現這張自己成長的紀錄,而自行將它夾在書中,不然,可能就被當廢棄物清掉了。

迷於方寸 遨遊世界

我什麼時候開始玩郵票?不知從何說起,也許不滿十歲吧!記得是小學二年級時,從一枚明信片開始,我有了第一枚郵品。那是日本時代留下來的「家書」,左上角的郵資圖案是日本武將楠木正成騎馬圖,面值貳錢,當年郵資已漲了百分之五十,因此下方還補貼了一枚壹錢護士畫像的郵票。明信片的寄信人是王寶琛,我們的鄰居。彼時正逢大東亞戰爭期間,他被徵調從軍,所以發信地址是「高雄海兵團第十二分隊第六教班」,收件人書寫「台北市港町三丁目壱番地 莊金火」;投寄的地方就是「莊源發商店」。這位厝邊大哥,據說是受到殖民政府宣導的軍國主義蠱惑,自願從軍,參加「聖戰」的台灣青年。

 

這張明信片內的兩枚郵票,開啟了我的集郵之門。郵票圖案一是幕府時代衝鋒陷陣的大將軍,另一為大東亞戰爭救助傷兵的前線護士,年幼的我,自然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政令宣導」寓於郵票,無能解讀。但國小國語課本一篇教導集郵好處的課文,令我對集郵入迷。此篇課文,老師教我們朗讀數遍後,要我們做課外作業,就是回家找郵票,再帶到學校大家一起共賞。

 

那個年代,台灣發行的郵票種類有限,所以大家對那些大同小異的郵票,興趣不高,但面值不同而刷色相異,則成了同學討論的重點,完全輕忽郵票發行的意義。同學李傳然帶來不少外國郵票,是從貿易信函上剪下來的,看到一枚一枚雕刻版印刷的精緻郵票,好不令人羨慕。李同學是「台灣茶業之父」李春生後人──這位來自廈門的唐山移民和英國商人杜德合作,將台灣茶行銷到美國,讓「福爾摩沙茶」揚名國際。李家經商有成,自然擁有不少國外的實寄封,那些外郵很吸睛,令人大開眼界;李春生家族如果能把這些台灣開港以後的國際貿易信函,完整保留下來,不僅是實寄封的價值可觀,書信內容的貿易紀錄,應是重要商業史料。可惜年少不更事,古早年代台灣烏龍茶賺取大量外匯的商業貿易史料,在剪下郵票後當廢紙丟棄,就這樣被毀了!

 

有了集郵的念頭,尋找收藏品何嘗容易。每天可以支用的零用錢,僅夠買一支棍狀的冰棒(那時的冰棒沒有造形,就如小小的擀麵棍),而且也不能因為有如此的嗜好,而開口向阿母要錢,所以一開始集郵,完全是用撿的。永樂市場內的布行、怡和洋行經常有信札被當作廢棄物丟掉,我就去這些垃圾堆中挖寶。

 

當年,每家每戶的門前,都設置有一個水泥做的垃圾箱,高五、六十公分,寬約三十幾公分,正面有個木板條釘製成的拉門,可以上下開啟,畢竟那個年代「生吃都不夠,哪有通曬乾」,所以沒有什麼廚餘。翻垃圾堆做資源回收,還算是不會有汙染的事,只是郵票面額高或較漂亮的,早就被剪走了。

城北舊事 稻埕夢迴

大稻埕因迪化街而崛起,這條街一年一度以﹁年貨大街﹂享譽全台,而今迪化街幾成大稻埕的代名詞。

 

迪化街,成街於一八五三年(咸豐三年)「頂下郊拚」兄弟鬩牆之後,落難逃生的同安人亡命於此同心協力打造家園。不過,誰也想不到,大稻埕竟然在七年之後,一八六○年(咸豐十年)逢上「台灣開港」,讓這個原為農耕之地、有著廣大曬穀場的地方迅速崛起。大稻埕和艋舺,雖同為台灣人的市街,都有傳統的台灣風情,但「現代化」的大稻埕則更有資本主義洗禮後的台灣特色。

 

《民俗台灣》這本日據末期皇民化運動的「親台」雜誌,創辦人之一池田敏雄,以日本人的觀點,如此看「城北」的大稻埕:
過了北門的平交道(註:鐵路未地下化前,南下列車必駛過北門前),便是大稻埕,這兒不像城內商店街道有那麼多日本人,所以有一種越境的樂趣。

 

台灣開港後,西方文明進入,各方人馬群聚於此,大家相互包容,因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同理心,稻埕人對金髮碧眼、凸鼻的「番仔」(洋人)也不排斥;「鬍鬚番」馬偕初蒞艋舺傳教,備受排斥的現象也不見於大稻埕。

 

台北三市街──艋舺、城內、大稻埕;城內居中,其南為艋舺,其北為大稻埕。清代稱「南街」、「中北街」的迪化街,當年是大稻埕的精華地段,一八八五年台灣建省,「台北府城」地位確立,過往「重南輕北」的現象為之翻轉,第一任巡撫劉銘傳除了以台北城為政治中心外,眼光還放在大稻埕,企圖規畫為「台北港」,期望藉著淡水河的河航之利,將大稻埕河岸建設成輸出、入口的集散中心,於是他以類似今日BOT案的方式,邀請李春生與林維源投資闢建「洋人街」──千秋街和建昌街。

 

彼時,怡和、德記、美時、義和、新華利五大洋行紛紛在大稻埕設立跨國分公司,除了洋行外,還有外交使節進駐,如美國公使館、丹麥公使館、義大利公使館、荷蘭公使館、德意志公使館皆聚集此處,使此區充滿「異人」情調,而被稱為「洋人街」。

 

我家老宅,由於側門位在建昌街,約處於這條「洋人街」的中間,所以父母那一代的人,就以「稻埕建昌街」來說明自家的里居地;〈望春風〉作詞者李臨秋,家居靠建昌後街的「港仔溝」比較近,離建昌街仍有一段距離,但他也常以「建昌街的人」自況。我還記得他晚年中風後,步履蹣跚,有一次走向我家門前,與阿母打招呼時,無限感嘆結結巴巴說出:「咱兩個老歲仔(老年人),是建昌街上老的老大人(長輩)。」

 

李臨秋的慨嘆,乃因左右鄰居,出國的出國、遷居的遷居,多數人不願再守著這個日趨沒落的家園,畢竟茶香已淡,農林公司(昔三井茶行)精製茶廠、怡和洋行、德記洋行……都已拆除改建公寓;南興茶行劉家、建南茶行翁家,也關店他遷;錦記茶行陳家也分枝散葉,更枉論「台灣茶業之父」李春生家族後代了。其中最令我不捨的是我家正對面的吳文秀故居,他的哲嗣吳宗亮,改建老家後沒幾年,便舉家移民國外,讓他阿爸吳文秀的事跡,只能從有限的文字資料去做追尋。

 

李臨秋晚年的喟嘆,應是認為大稻埕的「稻埕人」,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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