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人生命的深刻印記/黃志明(監製)
二○○八年底,《海角七號》熱賣的映期還沒結束,魏德聖便以逃避煩人的採訪通告為由,開始籌備《賽德克•巴萊》了。他熟練地在白板上畫著在腦中存了幾年的分鏡,清楚的場面調度,好像隨時就可以到現場喊Action。看著他煞有其事、還算認真的背影,我仍然無法當一回事。心想剛經過《海角七號》這一仗,一切的句點不就是應該帶老婆和小孩出國玩一趟才算完美嗎?原來我錯估形勢了,《海角七號》的成功,讓我忘記小魏的鐵齒。
這個完美的句點被推遲了二十六個月,一直到《賽德克•巴萊》殺青、粗剪完、與韓國和大陸確定電腦特效、到新加坡和Ricky簽完音樂合約後,有一天,這個完美的句點才出現,魏家的男人終於陪著女人和小孩出遊了。
在這推遲的兩年多裡,魏德聖和一群人,應該說是一大幫人,完成了《賽德克•巴萊》這部電影的製作。難度空前、拍攝期空前、預算空前,題材也不是像《海角七號》那樣的喜劇,於是,得出的結論是風險空前;原本想與偉大夢想家合作《海角N號》的金主,最後得出了災難之說。況且這一次可不僅是海角之前一個亡命賭徒的失敗而已,這是一個台灣電影的希望;金童魏德聖將會因此斷送前途,滅了台灣電影的希望,而我再一次當不了推手,只好繼續扮演幫兇嗎?悠悠眾口並不陌生,但我心裡堅信這回總該不一樣吧!
日復一日,我擺盪在絕望與相信之間。絕望時,我跑到現場找力氣,偏偏小魏見面第一句廢話總是問我:「今天心情好嗎?」
但也因為相信,這兩年多來,遇到了兩百多位也一樣相信可以完成這件事的「天使」周轉資金,讓我們像踩著初春的浮冰渡河,支撐著依然負債累累的劇組,能在二○一○年的夏天拍完馬赫坡大戰後,逐漸看到曙光。
九月四日殺青那天,劇組連歡呼的聲音都是乾竭的,沒有人流淚,疲累得只剩下茫然落寞。那天殺青收工時的道別,心是痛的。直到公學校前五百人的殺青酒那晚,又笑又哭地看完阿妮剪的幕後花絮之後,大家就再也坐不住了,到處找人喝酒,互擁痛哭。導演神祕消失了半小時,應該是躲進草叢裡痛哭一場吧!
徹底撒野後,大家越過櫻花林,走進初秋月光下的霧社街。眼前的美景因為曾經參與而變真實,腳下傳來的沙沙聲也逐漸形成清晰的音律。親愛的同事們,我們的生命因為承受過未知的恐懼,所以能成就《賽德克•巴萊》,所以留下了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