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薇妮雅
當蓓兒發現碧蒂被偷的娃娃就藏在我樓上的小床下面,她生氣得不得了,堅持要我立刻把娃娃拿到樓下的廚房。
「為什麼妳要拿走娃娃?」我交給梅媽時,她問我。我畏縮不語,嘴裡含著拇指。
「我說過了,她是狡猾的……」蓓兒開口。
「蓓兒!」梅媽制止了她。「這是碧蒂的寶貝。」梅媽嚴厲地對我說。
她一生氣我就怕了,於是跑到廚房屋後面,整個早晨我都躲在柴堆後面。後來,我躡手躡腳回到樓上,等著梅媽離開,最後才沉沉睡去。
隔天早上,梅媽叫我下樓,口氣讓人不得不照做,我才終於下樓。我慢吞吞走下樓梯,雙胞胎在梅媽身邊等我。我下樓後,碧蒂走向前,遞給我一包包著抹布的東西,裡面是個娃娃,娃娃綁著紅色的辮子,身體用白布縫成,穿著咖啡色洋裝,圍裙跟蓓兒的綠色印花頭巾是同塊布料。「這是媽媽做給妳的娃娃。」芬妮說。
我握著娃娃,簡直不敢相信芬妮說的話。我看著梅媽,她對我點點頭,「現在妳也有自己的寶貝了。」
到了那年七月,雖然我還沒恢復記憶,不過身體已逐漸康復。我話不多,但是大家都鼓勵我多開口,因為他們發現我的愛爾蘭口音非常逗趣。我的外表也常成為聊天的話題,芬妮希望我鼻子上的雀斑可以多一些,這樣我蒼白的臉色就能多點色彩;碧蒂總是揉亂我尖耳上方的紅髮,就連蓓兒也評論起我顏色奇特的琥珀色眼眸。梅媽偶然聽見,叫我別擔心,並且保證,有一天我會長成自己該有的模
樣。這時候我已經整個人都向著梅媽,並且為了她對我的關心而努力活下去。我跟蓓兒保持距離,雖然睡在她的房裡,但還是密切注意著她。她把我照顧得很好,不過兩人相處時還是不太自在。
梅媽鼓勵我白天跟雙胞胎一起出門。我們常常去喬治爸爸工作的馬廄,在那裡我認識了她們的哥哥,他叫做班,跟蓓兒一樣是十八歲,身材比喬治爸爸還魁梧。
他體型壯碩,我本來應該會很怕他,但是我卻為他傾倒。
班個性外向,笑聲低沉爽朗。他溫柔逗弄他的小妹妹,而我羨慕地在旁看著。他一定是可憐我,沒多久他也來逗我玩,叫我是小鳥兒。他說他很想知道,小鳥兒含著拇指要怎麼飛?從那之後,為了討他開心,我決定在他面前絕不吸手指。那回見面後,我每天早晨都拜託雙胞胎帶我去找班,她們調侃我,蓓兒無意間聽到了,她問我:「妳喜歡班?」雖然難為情,但是我點點頭。她頭一次對我露出
微笑,「至少妳品味不錯。」
我開始留下一些晚餐,然後每天一早就迫不及待把這些食物拿給班。他總是露出驚喜的樣子,然後興高采烈吃完。有一天,班拿了東西回送我,那是他撿到的鳥巢,就算拿全世界的金銀財寶跟我交換,我也不換。這是我第一個收集的廢棄鳥巢,我將它小心地放在小床旁的地上,就擺在我的寶貝娃娃旁邊。
某天下午,我跟雙胞胎正在河邊玩耍,黑奴區有個叫吉米的年輕人來偷走了鹽板。我們不會游泳,所以在離岸不遠、水深及膝的地方玩耍,我們潑著水,轉著圈,直到筋疲力竭,回到長滿青苔的岸邊休息。這時,芬妮突然把手指放在嘴邊,示意我們不要出聲。我們跟著她悄悄走進濃密的樹叢裡,撥開樹葉,看見下游不遠處有個年輕的黑人男性,正伏身躲在食物冷藏室的陰影處。我認得那間屋子,那裡放著冷藏的奶油和乳酪,有時候還有布丁。我看到他打著赤膊的瘦弱胸膛,第一個念頭是他看起來餓壞了。
他來回張望,確定四下無人,便衝進隔壁的燻製房,那裡儲放著一整年份的肉食。重鹽醃製的豬肉塊和牛肉塊掛在屋內的橫樑上,燃燒山胡桃木發出的辛辣煙味滲進了肉裡,並且飄出屋外。那個黑人打開門閂走進屋內,芬妮和碧蒂倒吸一口氣,她們很清楚這間房子應該是上鎖的,鑰匙由喬治爸爸保管。
我們留神看著,直到看見他走出燻製房。他離開時並沒有偷走肉,而是在腋下夾了塊板子。那塊板子看起來像鋪地的木板,約三呎長。然後他再度跑回食物冷藏室的陰影處,短暫停留了一會兒,便轉身衝出樹林跑下山,一路跑回黑奴區。
雙胞胎跑去找喬治爸爸,我跟在她們後頭跑著。我們在雞舍裡找到他,他在那裡幫梅媽抓雞。我們跑過轉角時,他正好抓到一隻雞,他抓著雞腳,讓嘎嘎亂叫的雞倒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