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
王邦雄:病中寫莊
那時光線夠亮,我還是將當下放下一切的「坐忘」工夫與窮困之極歸之於「命」的這兩段寫完,因為心境完全相應。心想萬一開刀而回不來的話,至少寫出了完整的內六篇,而不要〈大宗師〉缺了末兩段而徒留遺憾。「坐忘」是當下可以放下一切,理由在一切已在當下,故重點在「道」的體悟,而不在「忘」的工夫。最後一段問生命的困窮是誰造成的,既不會是生萬物的天地,也不可能是生兒女的父母
精采書摘
人間天上的永恆追尋〔逍遙遊第 1 章〕
老子說玄,莊子說冥,藏有深遠不可知之生命所從來的意涵。「鯤」是魚子,魚子是小,卻說「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此將至小說成至大,不是如楊慎所云「便是滑稽的開端」,而是寄寓生命皆走在由小而大之成長歷程的深意。問題在,由小而大的成長,只是數量的增長,而未有品質的提升。故緊接說「化而為鳥,其名為鵬」,此一「化」字可不是進化論的「化」,而是主體生命的自我轉化
萬竅怒呺的怒者其誰──逼顯無聲之聲的天籟〔齊物論第 1 章〕
子綦答道,「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大塊」,郭象注云:「無物也。」成玄英疏云:「造物之名,亦自然之稱也。」故「無物」不是沒有物存在,而是不知其為何物,造物本自然,故說是無物。俞樾云:「大塊者,地也。……」此解有待商榷。因為「地」僅有事實義,而未有天長地久的價值義。……郭慶藩據《一切經音義》引司馬彪云:「大塊,謂天也」,較得其確切之義
遊刃有餘的處世智慧〔養生主第 2 章〕
問題在,第一層境是用「肉眼」看,第三層境是以「心神」會 ,那第二層境是用什麼眼看,會只看到骨架,而沒有看到血肉?答案藏在「官知止而神欲行」的解讀上。歷代注疏與當代學者都以兩層境來理解,一是目視,一是神遇。……凡此皆漠視,甚至抹殺了原典而不求甚解,好像「未嘗見全牛」的第二層境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均固守「以神遇而不以目視」,而忽略了「官知止而神欲行」的妙蘊奧藏
造化何拘的生死智慧〔大宗師第 5 章〕
「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 。此古之所謂縣解也」,這段話與〈養生主〉末段文字略有差異,義理幾乎等同。得失皆就此身而言,得此身的「生」,是一時的偶然,失此身的「死」則是必然的歸趨。關鍵在,要安於「來」的「時」,面對總是要「去」的「順」,無心知的執著,哀樂之情就沒有闖入的空間。心知執著生死的二分,將生命逼向有如倒懸之苦,心知解消執著,不生也就不死
河伯與海若的對話之一:海若就大,河伯就小嗎?〔秋水第 1 章〕
這一大段,果真層層逼顯人存在於天地間的微不足道,大大失落了老子「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之人跟天地一體皆大,與〈齊物論〉之說「人籟之真」與「地籟之和」就是天籟彰顯的存有大肯定,把人僅視為萬物之一,而失去萬物之靈的價值分位,以數量取代品質,將五帝三王仁人任士的聖賢理想與使命擔當,視同毫末,且質疑孔子之博學與伯夷之清名,如同河伯之自多,語出不敬,堪稱千古所未有,此所以〈秋水〉遠不如〈齊物論〉,而被列於外篇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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