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台灣人》專文推薦
台灣文學的詩與現實 -《文學台灣人》序 林瑞明 1970年代年輕的台、日研究生擬以台灣文學為研究對象時,遭受學院的負責人輕篾地質問「台灣有文學嗎?」,彷彿台灣是粗鄙無文的邊疆之地,沒有什麼值得研究的文學家或文學議題。這樣的質問,深藏著中原正統意識的傲慢與偏見。 30年過去,在許許多多有識之士的努力下,台灣文學這塊園地逐漸從廢耕的狀態,一塊一塊被重新挖掘、耕耘、播種,變成花團錦簇的豐饒之園。現在不僅設有國立台灣文學館籌備處,更成立了台灣文學系,從大學部一直到博士班,成為完整的一門學科,宣示著台灣不僅有文學的存在,而且有著豐富多樣的文學花蕊。 台灣原住民有豐富的神話、傳說,現在活躍的原住民作家拓拔斯•塔瑪匹瑪、瓦歷斯•諾幹、夏曼•藍波安、霍斯陸曼•伐伐、巴蘇亞•博伊哲努......等人的作品,雄辯地說明台灣文學史應該從各族原住民的神話、傳說開始。然而由於原住民的先民沒有文字記載,使得現階段談論台灣文學都從「有史」的階段開始,1652年明太僕寺卿沈光文,因颱風漂流到台灣,因緣際會成為台灣舊文學的播種者,海東文獻推為初祖。有文字的民族,可謂佔盡了便宜,將來有必要還給原住民公道,台灣文學也才會因多元文化而更多采多姿。 《文學台灣人》一書,無疑是從新文學取材,舊文學僅介紹了沈光文、郁永河、林占梅、丘逢甲等人,聊備一格。我們知道,歷經明清兩三百年的統治,舊文學在海島台灣,因應著山川景物、風土人情,也有其不同的演化,到了清朝中葉以後,已逐漸開花結果,其中也出現具有本土意識的作品。日本殖民統治之後,傳統舊文學,高度維繫著台灣人的文化自尊。然而其中有些舊文人以漢詩做為吟風弄月的工具,無法充分反映台灣苦難的現實,終究面臨新的挑戰。 1920年代台灣新文學運動掀開了台灣文學嶄新的一頁。被稱之為「台灣新文學」之父的賴和,是從舊文學邁入新文學的先覺者,他在新、舊文學兩方皆有可觀的成就;吳濁流也是兩方面各有所成,屬於大器晚成的作家,以《亞細亞的孤兒》、《無花果》、《台灣連翹》三本具有自傳性的作品,見證了台灣的歷史,也解剖了台灣人認同的大問題;張我軍將中國新文學運動的理論,介紹到台灣,也出版了台灣第一本的白話詩集《亂都之戀》,可以說是「台灣的胡適」,對於台灣的新文學運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不過到了1930年代終於受到黃石輝、郭秋生......等人提倡鄉土文學與台灣話文的挑戰,說明文學必要紮根於本鄉本土,而筆尖與舌頭合一有其發展上的必然性;張深切則是天生反骨,一生經歷極不平凡,1934年5月他在台中發起創立「台灣文學聯盟」,主編《台灣文藝》,代表了全島的文學統一戰線;楊逵1934年10月以日文作品〈送報伕〉(原題〈新聞配達夫〉)獲選《文學評論》第二獎(第一獎從缺),代表著日文世代受到日本中央文壇充分的肯定,弱勢者與受壓迫的被殖民者的心聲也傳達出去了;1935年元月呂赫若以〈牛車〉相繼入選《文學評論》,台灣作家的才情再次大放光芒,1937年4月龍瑛宗以處女作〈植有木瓜樹的小鎮〉(原題〈???чソや?街〉),入選《改造》佳作,從此展開文學生涯。楊逵、呂赫若、龍瑛宗等人風格皆不相同,但皆以高超的文學技巧,描寫出日本殖民統治下台灣的形形色色;張文環也是傑出的日文作家,他所主導的《台灣文學》與西川滿的《文藝台灣》分庭抗禮,主張以寫實主義的表現描寫殖民地生活的實態;醫生作家吳新榮是鹽分地帶代表性的作家,1935年台灣文藝聯盟成立,即是佳里支部的靈魂人物,1941年《台灣文學》成立時,也大力支持,奠定下鹽分地帶堅實的文學傳統。 鍾理和是台灣作家的另一典型,日本殖民統治時代,他立志當中文作家。因與同姓女工鍾平妹相戀,不容於鄉里,遠赴中國東北,後遷居北平,1945年4月出版了《夾竹桃》;戰後回台,不像大多數的台灣作家,存在跨躍語言的難題,理應有更好的發展,但在反共懷鄉文學當道下,困頓一生,能夠發表的少數作品還是靠客家老鄉林海音當編輯,才得以發表;林海音在北平成長,1960年出版的《城南舊事》即是取材自幼年在北平的生活經驗;她也是台灣有名的編輯人,創辦了《純文學》月刊,影響深遠;楊喚是早熟也早夭的現代詩人,1949年隨軍來台,在部隊中擔任上士文書,因熱愛詩,寫下不少膾炙人口的現代詩與童詩,雖然不幸24歲時即因交通事故喪生,但由於作品的存在,為文壇留下了一則傳奇;朱西甯是著名的軍中作家,老而彌堅,文學成就相當可觀,他的三個女兒朱天文、朱天心、朱天衣等朱家班,給台灣文學注入了不同的質素;王禎和是《現代文學》代表性的作家之一,既鄉土文又現代的說書人,他筆下許許多多的小人物,永遠活生生的留在讀者的心中。 文學家的心靈充滿著「詩與現實」,從現實中冷靜地觀察社會眾生相;「詩」即是夢,即是理想,在不完美中仍然滿懷希望。我們從許許多多作家的作品,也看到了台灣文學的「詩與現實」。 -2001年9月1日於成大歷史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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